田垄里的人听到喊声,直起了身子。
那也是个老汉,穿着与搭话老汉同款的麻布衣裳,裤脚挽到了膝盖,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手里还握着一把铁铲。
他正是老汉口中的“老牛”。
井邵与关翰顺着老牛的动作望去,只见他身前立着一台通体冷硬的钢铁造物。
那造物机身粗壮,外壳泛着冷硬的光泽,下方伸出数根尖锐的铁脚,牢牢地扎进田地里,活像一头蹲在田垄上的钢铁巨兽。
此时“巨兽”正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老牛正用铁铲铲起一铲铲煤炭,小心地喂进机身侧面的火口之中。
随着煤炭被送入火口,机身顶端的烟囱立刻喷出一股白色的蒸汽,伴随着“嗤嗤”的声响,机身侧面的链条开始转动。
链条上挂着的一个个巨大的水斗,顺着链条的轨迹不断从旁边的水塘里舀水,再稳稳地将水倒入田垄之中。
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田垄里就被水流冲出了一条浅浅的小溪,溪水顺着提前挖好的沟渠,缓缓地朝着田地深处流去,滋润着地里的禾苗。
这般效率,远远超出了井邵与关翰的预料。
他们墨家早年也研制过水力润田机,可那东西极其依赖地形。
必须得靠着湍急的河流,借助水流的力量才能驱动,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就用不了。
而且效率极低,一台水力润田机一天下来,也就能浇个一两亩地,还得有人在旁边看着,生怕机关卡住。
可眼前这台烧煤炭的润田机,不仅无视了地形,不需要依赖水力,单论效率,怕是比墨家的水力润田机强了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煤炭这种寻常东西,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驱动这么庞大的钢铁造物?
两人心中的好奇与探究几乎要溢出来,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想要凑到近前,仔细看看这润田机的内部结构,瞧瞧它究竟是靠什么原理驱动的。
“二位,可不能再往前走了!”
就在两人快要靠近润田机时,老牛突然放下手里的铁铲,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拦住了他们,脸上带着几分认真。
井邵与关翰皆是一愣,停下脚步看向老牛,眼中满是疑惑。
老牛摆了摆手,语气诚恳地解释道,“二位莫怪,这润田机可是咱们武安城的宝贝疙瘩,是墨阁的工匠们花了大心思造出来的。
你们站在那边远远看着,没问题。
可要是靠得太近,或是伸手去碰,万一不小心弄坏了零件,你们承担不起,我这租机的人,也承担不起啊!”
井邵听完这话,只觉得一股气闷在了胸口,差点没喘匀。
想他堂堂墨家宗师,一辈子与机关造物打交道,什么样的精密机关没见过?
如今竟因一台农户用的润田机被拦在外面,还被人说“承担不起”,这简直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憋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我们唐突了,多谢老兄提醒。”
关翰在一旁连忙打圆场,顺势问道,“老牛兄,这润田机烧煤就能干活,倒是省了不少人力。
只是不知道,它里面的机关是怎么运转的?
我们兄弟俩对机关也有些研究,就是想长长见识。”
老牛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这我可就说不上来了!
我只知道怎么用,至于里面的机关怎么转的,那得问墨阁的工匠们。
咱们这些粗人,哪懂那些门道哟!”
一旁的关翰却没有像井邵那样沉在憋屈里。
他的目光掠过田垄间长势喜人的禾苗,又扫过老牛脚下那片望不到边的良田,若有所思地往前凑了两步,对着老牛拱手问道,“老牛兄,敢问这么大一片肥田,全都是你家的?”
老牛一听这话,立刻挺直了腰板,粗糙的手掌在沾着泥土的衣襟上擦了擦。
又拍了拍胸口,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容,“那可不!这前后足足百亩地,都是我家的!”
“百亩?”
关翰的眉头微微挑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惊异,“恕在下直言,这般规模的良田,寻常百姓可难得拥有。
老牛兄,您在这武安城里,莫非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他也听说过秦国之地,按户授田百亩之说。
但是那种事情,就算在秦国,也不是实打实的真就一家百亩良田,其中水分很大。
但在眼下,这田可是一等一的好田,而且足足百亩,还是在这赵国故地。
虽说赵诚得了这里的封地,这里算是秦国之地,但终究也不过才刚刚落到赵诚的手中。
且不说政策执行需要循序渐进,就说这原本赵国的地和人,那也需要一个过程才是。
所以关翰才会有此疑惑。
“啥身份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
老牛摆了摆手,憨厚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二位是外乡人,怕是不知道咱们武安城的规矩。
不只是我,这城里家家户户的百姓,只要愿意种地,都能分到百亩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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