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的绣鞋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响,她弯腰牵住那只盲眼小猴的爪子时,指腹触到一层薄茧——倒像是常年扶着石头摸索的野猴子。
小猴耳朵动了动,歪头往她手心蹭,尾巴尖卷住她的小拇指,像根温热的小绳。
"走呀,小盲。"她蹲下身,声音甜得能浸化星光。
南荒夜原的草叶立刻簌簌分开,给这一人一猴让出条小道。
她每踏一步,脚边就炸开星子般的光,小猴的肉垫跟着一陷,竟也洇出淡青色的光晕,像两朵并蒂开的荧光蘑菇。
追随者们是从第二日开始冒头的。
有挑担的货郎踮着脚学她步幅,有挎竹篮的村妇把裙摆撩到膝盖以上,连几个光屁股的小娃都举着树枝当"盲杖",跌跌撞撞跟在小猴后头。
孙小朵歪头看他们踩出的光痕——有的像被雷劈歪的树,有的像扭成麻花的蚯蚓,倒比她自己的脚印还热闹。
她偷偷把桃枝别在耳后,憋着笑想:"老头要是看见,得说我把山脚下的蚂蚁窝捅翻了。"
变故是在第三日清晨。
孙小朵蹲在溪边捧水洗脸,小猴突然"唧唧"直叫,爪子拍她的背。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顺着小猴指的方向望——整片原野的草茎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我也走我更亮"的光字!
最夸张的是靠近山脚那片,两串脚印严丝合缝套着她和小猴的足印,连她左脚小拇指微翘的弧度都拓得一模一样,光流却浑浊得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这谁啊,比我还会抄作业?"她蹲下来,指尖轻轻戳了戳假脚印。
光痕立刻缩成一团,像被烫到的鼻涕虫。
小猴凑过来闻了闻,打了个喷嚏,尾巴啪地扫在假印上——那光竟"滋啦"一声灭了,露出底下用黄泥拓的模子。
当夜,暴雨砸得夜原直晃。
孙小朵脱了绣鞋塞进小猴怀里,赤足冲进雨幕。
泥水溅到她膝盖上,她却越跑越快,每一步都陷进烂泥里,光痕反而像被点燃的金箔,从脚底板窜上来,顺着裤管爬到发梢。
小猴抱着绣鞋蹲在岩下,看她的影子在雨里忽远忽近,活像个会发光的泥娃娃。
"小丫头疯了?"躲雨的货郎裹紧蓑衣嘀咕。
村妇扒着岩缝看,突然捅了捅他:"你瞧那光——"
雨停时,东方刚泛白。
孙小朵站在真印与假印中间,左脚踩在自己昨夜的光痕上,右脚轻轻踢了踢假印:"踩得比我还标准,心倒悬在半空中。"她的光痕正随着呼吸明灭,像在说"我在呢";假印却僵成块发光的砖,连草叶拂过都没反应。
中墟废城的"光引坛"生意正火。
萧逸裹着破斗篷挤在人群里,看术士举着符水罐子喊:"这是菩提祖师当年踩过的土!
踏上去就能通仙窍!"老妇跪在坛前,膝盖上的血把泥地洇出个红圈,嘴里念叨:"我家小孙子病了,求道光照照他......"
萧逸的手指在斗篷里蜷成拳。
他转身捡起半截朽木,蘸着积水在坛边写"你信谁"——三个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斜的芦苇。
术士瞪他:"哪来的叫花子乱涂!"他也不恼,退到墙角数蚂蚁,心里默念:"等场雨就知道了。"
当夜雷阵雨来得急。
萧逸蹲在屋檐下,看着符水被冲成浑浊的黄汤,假光痕像被戳破的泡泡,"噗"地全灭了。
倒是他写的那三个字,泥缝里钻出星星点点的荧光菌丝,第二天竟长成三株蒲公英,绒毛上沾着细碎的光,风一吹就散成金色的雪。
术士收拾摊子时踢到朽木,骂骂咧咧:"什么破木头......"百姓却望着飞絮发怔。
有个穿补丁衫的汉子突然说:"我家娃昨天摸着光絮笑了,比吃蜜糖还甜。"萧逸靠在断墙上,看蒲公英飘向山尖,轻声道:"光不认剧本,只认心跳。"
东泽渔村的沙滩上,血光混着荧光刺得韦阳眯眼。
几个青年举着刀片喊:"看!
我踩出的光比你亮!"有个小娃攥着碎贝壳划脚,哭唧唧地说:"我...我比你疼。"韦阳没说话,搬了张竹席铺在村口老槐树下,往上面一躺,任露水打湿后背。
村民起初当他犯傻。
半月后,有个提鱼篓的阿婆路过,瞥见竹席下的泥地——一圈细密的光丝正像脉搏似的跳,明灭间浮起"你在吗"三个字。
小娃们凑过来,光脚踩上去,光丝立刻缠住他们的脚踝,在脚底板挠痒痒。
那个划脚的小娃突然笑了:"阿娘,光在问我好不好呢!"
有人悄悄把刀片埋进沙里。
有个青年蹲下来,用海水冲净脚上的血:"原来光不是比谁疼,是...是我在走啊。"韦阳躺着看云,听见潮水声里混着赤脚踩沙滩的"吧嗒"声,比他以前听过的任何锣鼓都响。
北境部落的犁沟亮得刺眼。
二郎神站在地头,看牛倒在草堆里,眼睛还睁着,嘴角沾着带血的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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