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扑棱着翅膀掠过孙小朵发梢时,她正踮脚去够南天门残垣上的藤蔓。
残垣比她记忆中矮了半头——许是这些年藤蔓疯长,把断砖碎瓦都裹成了绿茸茸的馒头。
她伸手摸了摸藤蔓新抽的芽尖,凉丝丝的,像小时候偷喝冰镇酸梅汤时,瓷碗沿儿的水珠。
"姐姐!"
脆生生的童声撞进风里。
孙小朵转身,便见百来个孩童从四面八方涌来——东边草窠钻出来三个,西边树后蹦跶出五个,连她脚边的野蔷薇丛里都滚出俩小泥猴,每人手里攥着把野花:有沾着露水的蒲公英,蔫头耷脑的野菊,还有朵红得扎眼的山茶花,正被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得老高。
"放这儿!"扎羊角辫的丫头踮脚把花塞进残垣下的石缝,"昨天夜里,有个黄眼睛的大猴子在我梦里笑,说'南天门的门缝漏风,得用花堵上'!"
"我也梦着了!"穿补丁裤的小子把野菊往石缝里一塞,"那猴子还挠我脚心,说'小娃子手巧,多塞两朵'!"
孙小朵蹲下来,看石缝里的花越堆越高。
有朵蓝紫色的铃铛花被挤歪了,她轻轻扶直,指尖刚碰到花瓣,便觉掌心一痒——是藤蔓在动!
绿莹莹的枝蔓像活了的蛇,从残垣顶部垂下来,绕着石缝里的野花转圈。
先是三根藤蔓缠成细环,再是五根编出花纹,最后竟织成个比磨盘还大的花环,缀满刚被孩子们塞进石缝的野花,"刷"地升上半空,悬在残垣顶端,像给老墙戴了顶翡翠皇冠。
山风掀起孙小朵的衣摆,她仰头望着那花环,突然笑出了声。
以前她总怕记不住那些事儿——怕忘了爹被压五行山时石头缝里的草,怕忘了大闹天宫时南天门碎成渣的金漆,怕忘了自己是从哪片桃叶里蹦出来的。
可现在藤蔓替她记着,野花替她记着,连小娃娃的梦都替她记着。
哪是她在守着这些老故事?
分明是老故事自己活过来,反把她护在怀里了。
"咳。"
虚空中传来清嗓子的动静。
孙小朵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萧逸那家伙又在玩他的"无形之引"了。
她歪头看向西边的虚空裂谷——那地方以前总飘着灰扑扑的雾气,现在倒像块被擦干净的镜子,能清楚看见草原上的行人。
萧逸正坐在裂谷边的石头上,手里转着支竹笛。
他那身月白长袍今儿沾了草屑,发梢还挂着片蒲公英,活像刚从草窠里滚出来的。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孙小朵眯眼望去——好家伙,外族大军的黑旗都飘到草原边儿上了,铁蹄踩得草叶"咔嚓"响,看样子是要在草原上建城。
萧逸把竹笛凑到唇边,吹了个不成调的音儿。
那音儿轻得像蚊子哼哼,可草原上的行人全停住了脚步。
挑担的老汉放下竹筐,牧马的姑娘松开马缰,连追蝴蝶的小娃娃都蹲在地上不动了。
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老长,竟一个个变成了持棍的石猴——有的挠耳朵,有的啃桃子,有的举着金箍棒作势要打,全跟孙小朵小时候在花果山见过的石猴一模一样。
"报——"前锋小兵连滚带爬跑回主将马前,"那、那草原上的影子全成石猴了!
跟传说里齐天大圣的兵将似的!"
主将的脸瞬间白得跟纸糊的,马鞭"啪嗒"掉在地上:"退、退兵五十里!
这地儿有大神护着,动不得!"
萧逸把竹笛往腰间一插,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
他望着大军退去的方向,嘴角勾出点笑:"最狠的阵法?"他嘀咕着,"是让人忘了你在布阵。"
这边孙小朵还没笑够,东边突然飘来股焦糊味儿。
她抽了抽鼻子——是韦阳他们村的方向。
韦阳正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掌心托着块旧土。
那土块今儿裂了道缝,钻出株无名草,叶子像摊开的巴掌,正对着太阳舒展。
村东头的王老汉扛着柴火过来,往村外的柴堆上一扔,没说话;西头的李婶拎着半筐枯枝,也往柴堆上一放,也没说话;第三天,村里的年轻人背着松枝来了,第四天,挑水的小子扛着干芦苇来了,第七天,盲童阿福牵着他娘的手过来,草叶轻轻拂过阿福的手背。
"烧吧。"阿福突然开口,"火会认路的。"
当夜,柴堆"轰"地烧了起来。
火苗是暖金色的,不像普通柴火那样"噼啪"炸响,倒像群会跳舞的萤火虫,绕着村民的脚边转。
王老汉摸了摸被火光照亮的脸,奇道:"怪了,这火咋不烫手?"李婶笑着指了指远处:"看!"
千里外的荒野上,几个流浪汉正裹着破毯子打哆嗦。
突然,他们闻到股熟悉的甜香——是老家灶房里煮红薯的味儿,是村口老槐树下晒的干菜香,是娘纳的千层底上的棉线味儿。"回家。"最年长的流浪汉站起来,"回家。"
老村长望着冲天的火光,抹了把眼角:"他没喊,可人心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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