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儒已痛得,昏死过去,只有身体还在,本能地抽搐。
鲜卑贵族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带着残忍快意的,低笑和赞叹。
慕容俊高踞在,祭坛后方临时搭建的、铺着白虎皮的,狼首王座上。
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不停扫射。
锐利地扫过,伪鼎上“胡主正朔”四个大字。
又扫过杜预脚下,那些痛苦挣扎的汉儒。
最后落在伪鼎,幽深的鼎腹之内,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杜预走向第二个汉儒,那老儒眼中,已无愤怒。
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死死盯着杜预,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念诵。
“…华夷之辨…大于天!尔等…逆贼…必遭…天谴…呃啊——!”
刻刀再次落下,惨嚎声淹没在,幽蓝火焰的噼啪声,和鲜卑贵族兴奋的低语中。
杜预枯瘦的手指,沾满了温热的鲜血,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伸出舌尖,极其诡异地,舔舐了一下,刀刃边缘的血珠。
那混合了剧毒、汉儒之血和药水的味道,似乎让他,更加兴奋。
他抬头,望向那尊,在幽蓝火焰映照下、散发着不祥黑光的伪鼎。
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低声呢喃,如同魔鬼的呓语。
“灭史…即灭国…此鼎成…汉魂…当绝!”
祭坛之上,血腥的“礼乐”,仍在继续。
伪鼎的阴影,如同巨大的、不祥的棺椁,笼罩着龙城。
也笼罩着千里之外,饱受蹂躏的中原大地。
第三幕:泥泞名
邺城南郊,“乞活塚”。
这里没有,龙城祭坛的恢弘与邪异,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泥泞。
连绵的秋雨,将大地泡得,如同巨大的烂泥塘。
无数简陋得,如同兽穴的流民窝棚,就搭建在这泥泞之中。
污水横流,混合着排泄物、腐烂的草根树皮,以及…若有若无的尸臭。
空气潮湿冰冷,吸一口,那混合了霉烂、酸腐和死亡的气息,便直透肺腑。
窝棚大多由几根歪斜的木棍,支撑着破草席或油毡布,四面漏风。
棚内,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男女老少。
尸陀瘟虽然被,阿三以命净化了源头,但余毒仍在肆虐。
瘟疫和饥饿,如同附骨之蛆,吞噬着他们,最后的气力。
许多窝棚口,悬挂着褪色的、写着亲人名字的破布条。
在凄风冷雨中,无力地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褚怀璧的身影,就在这片泥泞与绝望中,艰难跋涉。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早已被泥浆浸透、看不出原色的旧儒衫。
腰间挂着算筹袋,和那卷磨损的《求生律》竹简。
此刻沾满了污泥,显得格外沉重。
他赤着的双足,深深陷在冰冷的烂泥里,每拔一步,都异常艰难。
冻得青紫的脚趾上,布满了被碎石和枯枝划破的血口。
他佝偻着背,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枯槁的脸上沾满泥点,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眼神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固执地燃烧着,最后一点微光。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粗糙发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麻布。
布卷沉甸甸的,显然写满了东西。
那便是他奔走多日,收集流民血泪控诉的《山河正名疏》初稿。
布卷上,墨迹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洇开、模糊,更多的是刺目的、暗红色的印记。
那是无数流民,咬破指尖,以血代墨,按下的手印和写下的名字!
“褚…褚大人…” 一个窝棚口,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妇人,挣扎着爬出来。
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褚怀璧,沾满泥浆的裤腿。
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濒死的麻木,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俺…俺孙儿狗剩…前日…饿…饿死了…俺…俺按了手印…”
“他的名字…写上…写上了吗?”
褚怀璧停下脚步,艰难地蹲下身,不顾泥泞,颤抖着展开沉重的布卷。
在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血色名字和手印中,他枯瘦的手指,艰难地寻找着。
雨水滴落在布卷上,将几个血字,洇得更加模糊。
“写上了…大娘…” 褚怀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指着一个,被雨水晕开的、勉强能辨出“狗剩”二字的血印。
“…在这儿…您的孙子…狗剩…在这儿…”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微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松开手,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缩回了,冰冷的窝棚深处。
褚怀璧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将布卷仔细卷好,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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