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汉子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亮光，沉默地点点头，大步走进了弥漫着汗味与阳刚气息的武馆。很快，院子里多了一种更原始、更凶狠的嘶吼和扑击训练。
武馆，成了末世中奇特的熔炉。落魄的修士带来残存的“理”与知识，换取生存；被排斥的半妖、甚至一些灵智未失的低阶妖兽，贡献出源自血脉的搏杀本能，换取庇护；最底层的凡人，则付出劳力、食物和最原始的忠诚，换取变强的机会和活下去的希望。一种基于力量交换、以武馆为核心的、粗糙而顽强的新社会组织形态，在旧世界的灰烬上，悄然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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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武馆深处，一间勉强算得上完整的偏房。这里曾是聚宝阁存放账册的地方，如今成了武馆的“重地”。
一张巨大的、由几块厚实木板拼凑成的粗糙桌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资料”：来自雪狼部的、描绘着各种与猛兽搏杀姿态的粗糙岩画拓片；来自磐石镇的、用相对工整字体抄录的《内劲流转初解》和人体经络图；几张记录着南疆“煞道”只言片语、字迹扭曲如同鬼画符的兽皮；还有雷刚口述、赵乾记录下来的《莽牛劲》发力要点和药汤配方；甚至包括那个落魄修士换饼子的《小周天引气导引术》残篇……
桌案旁，围坐着几个人。雷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赵乾眉头紧锁，仔细辨认着一份磐石镇传来的经络图。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面黄肌瘦的中年书生——王秀才，是镇上仅存的几个识文断字的人，被雷刚“请”来帮忙。他正襟危坐，面前铺着几张相对干净些的麻纸，手中捏着一根磨尖的炭笔，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娘的！乱七八糟！这他娘的比老子的药汤还难喝！” 雷刚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那些拓片、兽皮簌簌作响，“雪狼部说腰马合一，力贯脊椎！磐石镇那酸秀才（指苏仲）又说什么气走带脉，劲透劳宫！还有那鬼画符的南疆玩意…这…这到底听谁的？！”
赵乾拿起一份岩画拓片，指着上面一个扭腰挥拳的姿势：“雷爷，雪狼部的法子，爆发最强，适合生死搏杀。” 他又指向磐石镇的经络图：“但苏先生的‘内劲’流转，更持久，也更省力，对付甲厚或需要周旋的对手有用。或许…可以分阶段？初练筋骨，用雪狼部的法子打底子，把力气先练出来？等筋骨强了，再尝试引导内劲流转，让力气更凝聚，更收放自如？”
王秀才小心翼翼地插话，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弱：“雷…雷馆主，赵兄弟。依…依在下浅见，是否可先定个…总纲？譬如，这武道锻体，首重根基，根基为何？筋骨皮膜也！故开篇是否可为《锻体根基要诀》，专论如何打熬筋骨，增强气力？此乃…此乃‘本’！待根基牢固，再论如何运用此力，是为‘技击之法’？如何引导气血，是为‘内壮之术’？至于那…那引煞入体之法…太过凶险，是否…单列或者…警示？”
雷刚独眼一亮，烦躁稍减：“根基要诀？技击之法？内壮之术？嗯…有点意思！老子也觉得，没一副好身板，啥劲啊气啊都是放屁！” 他看向王秀才，“酸…王秀才，就按你说的，先弄个《锻体根基要诀》！把雪狼部撞木桩的法子，老子练石锁的窍门，还有那引气术里能用的呼吸法，都揉进去！写得简单点！直白点！让那些脑子里长肌肉的笨蛋也能看懂！”
他又指着那些记载着不同搏杀技巧的兽皮、拓片：“再弄个《技击总录》！把半妖教的掏心爪，老子会的开山锤，磐石镇那阴柔掌法，还有雪狼部撕狼的手法，都分门别类记下来！管他娘的阴狠还是光明正大，能弄死妖兽活下来的，就是好招！”
最后，他目光扫过那几张关于南疆煞道的鬼画符，眉头又皱了起来，哼了一声：“这玩意…先记下来，单放一卷！前面给老子写清楚——非绝境必死，勿练！练之，人鬼难辨，祸及己身！”
王秀才连忙点头，额角渗出细汗，手中的炭笔开始在麻纸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他努力将雷刚粗俗直白的描述、赵乾的体悟、以及那些原始暴烈的图示，转化为相对规整的文字和图解。虽然笔迹依旧颤抖，字形也显粗陋，但一种名为“规范”与“体系”的东西，正在这混乱血腥的末世武馆中，艰难地破土而出。
一本名为《黑水锻体要诀（初稿）》的简陋麻纸册子，第一页上，画着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标注着几个粗大的箭头，指向脊椎、腰胯和双腿，旁边是王秀才努力誊写的、夹杂着雷刚原话的文字：
第一要：立地生根！
腰是轴，腿是桩！打熬先练下盘稳！站如老松，动如山崩！脚趾抠地，吸地气（注：非灵气，乃自身沉坠之力）！
武道的星火，不再仅仅是零散的经验和个体的挣扎。在这名为“武馆”的新巢穴中，在血与火的淬炼下，在生存的逼迫下，它开始尝试着梳理自身，编纂典籍，建立规范。一条虽显粗糙野蛮、却充满勃勃生机的道路，正试图从混乱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充满力量感的新秩序。这秩序的核心，不再是飘渺的天道，而是血肉的呐喊，是生存的意志，是那一声声在废墟中回荡的、沉重而有力的——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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