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流转,甚至能看清她眼角细微的疲惫纹路,看清她白大褂上那几点固执不肯褪色的陈旧污渍。
“啧……”光影中的丙小米微微歪着头,发出一个极其清晰、饱含戏谑的电子音合成感,“都说了别摆出一副家里死了人的倒霉样子……”她习惯性地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要揉乱对方头顶发丝的动作。手臂却毫无阻滞地穿过了新生微微低垂的、带着泪痕的脸颊轮廓。
没有触感。冰冷的能量粒子流拂过皮肤,带着奇异的静电微麻感。
丙小米的虚影毫不在意地收回手,仿佛那只是个习以为常的动作。她指向圣殿下方遥远的黑暗——那里,围绕着安全的村落外围,无数篝火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如同倒映在大地的银河。人影在火光间晃动,孩童模糊的嬉笑声随着夜风隐隐飘来。
“……看到这些了吗?……”虚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合着怀念与满足的宁静,“……把我们印在墙上刻在石头里当成挂画的小家伙们?”
“……笨死了……”光影的嘴角弯起一个无比真实的、带着点笨拙宠溺的弧度,“……文明这玩意儿啊……就像一锅傻小子死命熬的草莓酱……”
“……看着稀里糊涂……闻着糊味呛人……搅得胳膊都快断掉……”
“……可只要那颗该死的‘火种’别灭……哪怕看着再蠢……过程再累再脏……”
虚影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尝某种无形的甘甜:
“……时间熬到最后……总能煮出来……那股子……钻进骨头缝里也忘不掉的……”
“……甜味儿!”
嗡!!!
就在那声“甜味儿”吐出的瞬间!
新生左胸口的枫叶烙印如同被投入白矮星内核!滚烫得如同烙铁!手中的琉璃盏残片更是剧烈嗡鸣共振!一股熟悉、温暖、纯粹而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有包容一切的守护意志,瞬间穿透了她的灵魂壁垒!灌注进她疲惫干涸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这力量的滋养下欢呼雀跃!那是丙小米残存的力量!是她的意志透过永恒之火传递来的馈赠!不是怜悯,而是交付!
新生的身体猛地一震!眼泪汹涌而出!她突然明白了!
这永恒燃烧的,从来不是一团冰冷的、预设好的程序火焰!它在以神迹之名维持秩序,将丙小米的碎片束缚在虚无与现实之间……但这团火燃烧的核心……是她姐姐最执拗的意志!
守护!
守护这一线从废墟中挣扎发芽的生机!
守护这用她们姐妹的名字、形态、牺牲铸就的文明图腾!
这火焰!就是她姐姐以“神明”为囚牢,以自身为薪柴,在茫茫虚空中燃起的永不坠落的神圣灯塔!哪怕她本身已被燃尽,只残存这最后一缕印记!
当第一缕金红色的晨曦,如同撕裂永恒夜幕的神剑,从遥远的东方地平线上刺破云层!
圣殿中心那团跳跃奔腾的幽蓝火焰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它如同被唤醒的圣灵!不再仅仅是维系!而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
轰——!!!
一道贯穿天地的纯净幽蓝光柱!如同开辟混沌的创世之矛!撕裂黎明前的黑暗,直刺云霄!
光柱并非单一!它在瞬间爆发的顶点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如同绽放于高天之上的巨大花苞!
光流凝结的花瓣一瓣瓣展开!花瓣一面雪白,如同初生纯净的晨曦!另一面幽蓝,如同永恒不灭的星海意志!正是双生花的图腾形态!
而在这巨大光之花蕊的核心!最纯粹的光芒凝聚之处!
丙小米的虚影再次清晰浮现!
她依旧穿着那件沾着污渍的白大褂,机械镜片后的眼眸流转着跨越时空的温柔。她微微低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垠的空间,落在了站在圣坛边缘、泪流满面仰望着她的妹妹身上。
虚影抬起没有实质的右手,放到唇边——不是告别的手势!而是极快地!俏皮地!
——眨了眨左眼!
随即!
砰!
如同无声的肥皂泡破裂!
幽蓝的花瓣、核心的虚影、连同那贯穿天地的纯净光柱!骤然分解!化作漫天璀璨无比、如同星河精华凝结成的深蓝色光雨!纷纷扬扬,飘洒向整片复苏的土地!消失在晨光普照的人间。
圣坛之下,早已屏息等待着的人群爆发出震天撼地的欢呼!老人们匍匐在地亲吻土地!青年们高举刻着双生花图案的武器!孩子们尖叫着冲出庇护所的门口!他们知道!那光雨是祝福!是神明确认庇护的象征!是播种在季节交替时的神圣期许!
欢呼的浪潮拍打着冰冷的圣殿基座。
新生却只是微微仰着头。
泪痕未干。
她的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人群,落在那片阳光刚刚照耀到的草地上。
一群小小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四五岁,有的甚至刚刚蹒跚学步。
他们嘴里发出稚嫩又认真的“呜——嗷——呜——”的叫喊!
小胳膊小腿奋力地摆动着!
一个个笨拙地模仿着壁画上狼女的奔行姿态!
或者学那端坐的巫女,用两根稚嫩的手指在眼睛旁比划出眼镜的形状!
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他们踩着晨光与露水,迎着欢呼声,跌跌撞撞地,在绿色的草地上追逐、欢笑、奔跑!
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跑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剪影!
那是她们的图腾在血脉中流淌的样子!
新生低头,缓缓握紧手中那枚滚烫的琉璃盏残片。
冰冷的边缘烙印在手心。
胸口的枫叶烙印深处,一片平静的暖意。
她终于彻底明白。
这枚残片,早已不再是悲伤的遗物。
它是信物。
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开启文明与未来的钥匙。
那些以血泪浇灌的牺牲、以魂魄守望的誓言,终究会穿透时间的壁垒。
融入新的图腾。
铸成新的脊梁。
在这片曾被混沌涂炭的星辰之下——
延续成为……真正永恒不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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