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到九月底,总算有了些疲态。仓库顶上的吊扇转得慢了些,“嗡嗡”声里掺了点风的凉意,可林阳蹲在货架下核追溯码时,后背的汗还是顺着衣领往下淌——不是热的,是心里躁。
扫码器“嘀”地响了一声,屏幕跳出轴承的生产日期,跟报关单上的数字对得上。他松了口气,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蹭了蹭,想借点凉劲压下心头的闷。不远处,小马趴在桌上录数据,键盘敲得“哒哒”响,比平时重了些,像是在跟谁置气。
“林哥,周明宇又在他办公室扒窗户看咱们了。”小马凑近时压低声音,“刚还皱着眉,估计又嫌咱慢。”
林阳没回头,手里的扫码器移向下一个轴承:“别管他。咱把活儿干仔细,他挑不出错。”
话是这么说,可周明宇的存在感像根细刺,扎在仓库每个人的心里。自他当上主管,仓库就没了以前的松快气儿。以前老刘当主管时,早上来先给大家泡壶茶,谁要是核货累了,说句“歇会儿”,老刘就笑着摆手:“不急,把活儿干对就行。”现在倒好,周明宇八点准时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捏着考勤表,谁晚到一分钟,他能盯着人看半分钟,眼神里的冷意能把人冻住。
“他就是故意的。”小马把键盘敲得更响了,“知道咱跟刘师傅亲,就拿咱撒气。昨天我录错个小数点,他当着蔡师傅的面训了我十分钟,说‘年轻人毛手毛脚,林阳怎么带的’,合着啥错都能赖到你头上。”
林阳叹了口气。他知道周明宇的心思。天蝎座的人,要么把人拉到自己阵营,要么就当成敌人往死里挤。上次开会他没帮周明宇说话,后来又明着护老刘,早成了周明宇眼里的“钉子”。这半个月,周明宇没少找他麻烦:核单要按新格式,每天下班前必须交“当日工作复盘表”,连扫码器的摆放位置都得按他说的“靠左三厘米”——明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偏要折腾出些规矩来,像是在宣告“这仓库现在我说了算”。
“别跟他置气。”林阳站起身,捶了捶蹲麻的腿,“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咱把外贸库的货盯紧了,尤其是这批发往里昂的轴承,下月初的船期,半点不能差。刘师傅以前总说,外贸库的货是‘脸面’,不能让人家笑话咱仓库不专业。”
一提老刘,小马的气消了些,低下头继续录数据:“知道了林哥。就是……就是想起刘师傅在叉车班扛箱子,心里堵得慌。昨天我路过叉车班,看见他腰上贴了膏药,蔡师傅说他前儿推箱子闪了腰,愣是没吭声。”
林阳心里也酸。那天通知贴出来后,他偷偷去叉车班看过老刘,老刘正蹲在地上修旧推车,腰弯得像张弓,手里的扳手颤巍巍的。林阳想上前搭把手,老刘却抬头笑了笑:“没事,老毛病了。你赶紧回外贸库,别让周明宇找茬。”那时候林阳才明白,老刘不是不委屈,是怕他们为了他跟周明宇闹僵,故意装得云淡风轻。
“中午去食堂,给刘师傅带份排骨汤。”林阳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爱喝那家的。”
“哎!”小马应得脆生。
正说着,周明宇的办公室门开了。他穿着件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上的旧手表亮晃晃的——林阳总觉得那手表跟老刘的搪瓷缸子一样,都是旧物件,可戴在周明宇手上,就透着股刻意的“体面”。
“林阳。”周明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过来一下。”
林阳放下扫码器,走了过去。小马在后面瞪了周明宇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录数据。
“这是新货代的报价单。”周明宇把一张纸推到林阳面前,指尖在“运费”那栏敲了敲,“比老货代贵了三个点。你跟老货代熟,下午去趟他们公司,把价格压下来。就说‘再不降,我们就换别家了’,他们不敢不同意。”
林阳拿起报价单,扫了眼数字。老货代跟仓库合作了五年,以前老刘在时,人家帮过不少忙——有次船期临时提前,老货代连夜调车送货,没多收一分钱。现在周明宇为了显自己“会省钱”,竟要他去干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周主管,老货代的价格已经是市场价最低了。”林阳尽量让语气平和,“他们的船期准,报关也专业,换货代怕出岔子。”
周明宇抬眼看他,眉头皱了皱:“出岔子?有我在,能出什么岔子?林阳,你是仓库的人,得为仓库着想,别总念着老交情。我看你就是太老实,被人拿捏住了。”
“我不是念老交情,是为了货安全。”林阳攥紧了报价单,纸角被捏得发皱,“外贸货耽误不起,老货代熟流程,换新人手生……”
“够了。”周明宇打断他,声音冷了些,“让你去你就去。这是命令。你要是办不好,就别怪人说你‘不配合管理’。”
林阳盯着周明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只有算计。他忽然想起小马说的“天蝎座要么朋友要么敌人”,看来周明宇是铁了心把他归到“敌人”那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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