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窗纸刚泛起鱼肚白时,阿昭就捧着沾露的纸条撞进来。
她发辫上还挂着夜露凝成的细珠,声音比晨雀还急:"林先生,昨夜那黑影被咱们的人跟到北驿了!
中途换了身灰布短打,脸上抹了灶灰——要不是他走路时右肩总往下塌半寸,咱们的人险些跟丢。"
我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
北驿是接待北疆使者的地方,金帐图腾、塌肩的旧伤......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成一片。
昨日黄昏那抹翻起的苍狼绣纹突然清晰起来,像根细针扎进后颈——妙玉说她是皇室遗孤,可皇室遗孤的暗线,怎会直通北疆使者的驻地?
"去请宝二爷和大嫂子来。"我将纸条塞进袖中,指腹隔着缎面摩挲那道折痕,"就说有要紧事商量。"
阿昭应了声跑出去,廊下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我望着案头那半幅被茶渍浸透的舆图,北疆三州的位置洇成模糊的墨团——母亲临终前说"金帐"时,眼底也是这样混沌的光。
原来不是病糊涂,是她知道,这三个字能掀起怎样的惊涛。
"颦儿!"
宝玉的声音先撞进院子。
他今儿没穿织金缎子,只套了件月白直裰,腰间的通灵玉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
跟着进来的李纨提着个青竹食盒,袖口还沾着灶房的面星儿:"我让厨房熬了桂圆粥,你这两日总睡不安稳。"
我喉头一热。
自书院开蒙起,宝玉总说我是"拿算盘当诗稿拨"的女诸葛,可只有李纨知道,我每夜翻书到三更时,案头总会多盏捂得温热的蜜盏。
"昨夜有个穿青布短打的人出了书院。"我展开阿昭的纸条推过去,"跟到北驿,换了装。"
宝玉的手指在"北驿"二字上重重一按:"前日太子说要与北使议和亲,我就觉得蹊跷——北疆如今兵强马壮,要和亲早该是咱们提条件,哪有使者一来就关起门密谈的?"
李纨掀开食盒,桂圆香混着药气漫出来:"我昨日去库房盘账,见周瑞家的往北驿送了八盒点心。
盒子是宫里的样式,刻着'永'字暗纹——那是太子妃的陪嫁窑烧的。"
我盯着碗里浮沉的桂圆,突然想起前日在慈宁宫,太后握着我的手说"林丫头最是心明"。
原来那些看似闲聊的晨昏定省,早替今日埋下了伏笔。
"我要去见太后。"我端起粥碗,滚烫的甜意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带着阿昭拓的血盟契,还有母亲临终前说的'金帐'。"
宝玉猛地站起来,通灵玉在他胸前晃出一道白影:"我陪你去!"
"不。"我按住他欲掀门帘的手,"你去会打草惊蛇。
大嫂子跟我去,她素日最得老祖宗欢心,咱们就说给太后送新制的玫瑰膏。"
李纨立刻放下食盒,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擦手:"我车里有昨日刚晒的玫瑰,正好能当由头。"
巳时三刻的慈宁宫飘着沉水香。
太后正倚在软榻上翻《女戒》,见我进来,眼睛立刻弯成两弯月牙:"林丫头今日怎么得空?"
我示意李纨将食盒捧上,揭开盖子时,玫瑰香裹着蜜气"轰"地散开来。
太后嗅了嗅,笑着摆手:"别哄我,你带的东西哪回是单纯送吃食的?"
我跪下来,从袖中取出拓片:"太后,这是林家旧物上的隐纹。"指尖拂过"林"与"帐"交叠的古字,"我母亲临终前说'金帐',原是指北疆旧称的金帐王庭。"
太后的手顿在半空,青玉念珠硌得腕子发红:"金帐...那是前明时就灭了的部落,难不成..."
"太子与北使所议,不是和亲。"我盯着太后鬓角的珍珠,那粒东珠是皇上去年猎获的,"是金帐旧契。
林家与金帐曾立血盟契,以血脉为誓——若有人能恢复金帐在我大清境内的特权,金帐便奉其为主。"
"放肆!"太后突然拍了下炕几,茶盏跳起来,溅湿了半幅《女戒》。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火,"你有什么凭据?"
我将拓片往前推了推:"这是阿昭查《契符通考》对出来的。
太后若不信,可着人去查林家旧档——我母亲的陪嫁箱底,该有半块虎符。"
太后猛地攥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我望着她眼角的细纹,那是当年抚养四阿哥时累出的,"所以才来求太后。"
未时的风裹着槐花香撞进潇湘馆。
我刚换下见太后的妆,就听见院外传来木屐踩过青石板的轻响——是妙玉。
她今日没穿月白道袍,换了件墨绿直裰,腰间的翡翠念珠在廊下投下幽绿的影。
"妙师父今日来得巧。"我倚着门框,看着她眼尾那道细纹,"我正想问,昨夜去北驿的人,可是你派的?"
妙玉的手指在念珠上顿住。
她望着我身后的湘妃竹帘,阳光透过竹节在她脸上割出细碎的光:"林姑娘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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