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阴霾被一场北风刮走,难得的暖阳慷慨地洒在县城坑洼不平的街道上。休息日,林阳决定带妹妹小雨去百货大楼,兑现他早就许下的承诺:给小雨买新文具,再买点好吃的。
小雨兴奋得小脸通红,一大早就自己穿好了那件细棉布花棉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扎着林阳用红头绳给她绑的两个小揪揪。她紧紧拉着哥哥的手,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哥,真的有带香味的橡皮吗?铅笔盒是不是铁的?上面有没有画?”
“有,都有!哥说话算话!”林阳笑着回答,看着妹妹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暖暖的。能让这个在饥荒中差点失去的小生命重新焕发活力和童真,是他最大的成就。
红旗百货商店是一栋三层高的苏式建筑,灰扑扑的外墙,在阳光下也显得有几分气派。门口挂着巨大的红色招牌,玻璃橱窗擦得还算干净,里面陈列着一些作为“门面”的商品:几辆永久牌自行车、一台“熊猫”牌收音机、几块亮闪闪的手表,还有几匹颜色单调的布料。这些东西,对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只能隔着玻璃看看。
一进大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劣质雪花膏、布料染料和淡淡霉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高高的玻璃柜台后面,穿着深蓝色制服、胸前别着工号牌的售货员们,大多面无表情,或者自顾自地聊天、织毛衣,对拥挤的顾客爱搭不理,带着一种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卖方市场”的傲慢。顾客们则挤在柜台前,伸长脖子,指着里面的商品,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价格,声音里带着讨好和期盼。
“哥,好多人啊!”小雨有些紧张地抓紧了林阳的手,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被这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弄得有些眼花缭乱。
“别怕,跟着哥。”林阳护着妹妹,避开拥挤的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卖文具和文化用品的柜台。
文具柜台前也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带着孩子来的家长。玻璃柜台里,摆放着一些朴素的文具:木杆铅笔、简易的橡皮、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练习本、铁皮铅笔盒(只有简单的单色漆,没有图案)、毛笔、墨水等等。种类稀少,样式单调。
林阳挤到前面,对着柜台里一个正低头打毛线的中年女售货员客气地说:“同志,麻烦拿个铅笔盒,再拿两本练习本,一盒橡皮,一把铅笔。”
女售货员头都没抬,继续着手里的毛线活,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铅笔盒?要铁皮的还是纸的?铁皮的八毛加一张工业券,纸的两毛。”
“要铁皮的。”林阳说。
“练习本一毛二一本,要几本?橡皮一毛一块。铅笔五分一支。”售货员依旧没抬头,报着价。
林阳刚要开口,旁边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响起:
“阳子哥?小雨!”
林阳循声望去,只见柜台里面,靠近角落的位置,一个穿着同样深蓝色售货员制服、梳着两条乌黑油亮大辫子的姑娘正惊喜地看着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表妹王招弟!
“招弟?”林阳也笑了,“你在这儿上班还习惯不?”
“嗯!刚来时不习惯,现在好着呢!”王招弟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对着那个打毛线的售货员说:“张姐,这是我表哥,我来招呼吧。” 那张姐这才撩起眼皮看了林阳和小雨一眼,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招弟姐!”小雨看到熟人,开心地叫起来。
“小雨真乖!”王招弟隔着柜台弯下腰,亲昵地捏了捏小雨的脸蛋,然后对林阳说:“阳子哥,你要买什么?我给你拿。”
“给小雨买点上学用的。”林阳指了指柜台里的东西,“铁皮铅笔盒一个,练习本……要五本吧,橡皮要两块,铅笔要十支。”
王招弟麻利地转身去拿货,动作明显比刚才那张姐热情利索得多。她一边拿一边低声说:“阳子哥,铁皮铅笔盒就这一种,没图案的。练习本倒是新到了一批,纸质好点,封面是彩色的,贵两分钱一本,要吗?”
“要!就要那种好的。”林阳毫不犹豫。他注意到王招弟拿铅笔的时候,特意挑了几支笔杆直、漆面好的。
王招弟把东西一样样放在柜台上:一个光秃秃的深绿色铁皮铅笔盒,五本印着天安门图案的彩色封面练习本,两块方方正正的白色橡皮,十支削好的、带橡皮头的铅笔。她还细心地用一张旧报纸把东西都包好,用纸绳扎好。
“一共……铁皮铅笔盒八毛加一张工业券,练习本一毛四一本,五本七毛,橡皮一毛一块,两块两毛,铅笔五分一支,十支五毛。总共两块两毛,加一张工业券。”王招弟飞快地心算着报出价格,声音清脆。
林阳爽快地掏钱和票。他注意到王招弟在接过那张工业券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和渴望。这个年代,工业券是比钱还难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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