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口,没头没脑地砸在同福客栈的瓦片上,噼啪乱响,压得人喘不过气。
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惊惶地跳着舞,把大堂里众人不安的影子拉长又揉碎在潮湿的墙壁上。
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片被狂风骤雨搅动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恰在此时,那团黑暗蠕动了一下。
一个东西撞了进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水汽,像是沤烂了千百年的水草和淤泥在夏日正午暴晒后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它湿淋淋地滑过门槛,在地板上拖拽出一道黏腻发亮的水痕。
大堂里所有的声音,李大嘴锅铲掉地的哐当、吕秀才“子曾经曰过”的卡壳、佟湘玉倒吸冷气时那声经典的“额滴神啊”——瞬间全被掐灭了,只剩下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和一种诡异的、带着水泡破裂音的粗重喘息。
那东西直起身。
勉强算是个人形,但覆满了一层滑腻腻、深绿色的厚皮,像是长满了霉斑的腐烂皮革。
四肢细长得不成比例,关节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弯曲着,指(趾)间连着半透明的蹼,指节蜷曲时蹼膜绷出青白纹路。
它的头尤其骇人,没有鼻子,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算是鼻孔,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里,密布着细碎尖利、闪烁着幽光的牙齿。
雨水顺着它沟壑纵横的绿皮往下淌,汇聚在它脚下,形成一小滩散发恶臭的水洼,水面还浮着几片半烂的水藻。
它那双浑浊的、毫无生气的黄色眼珠,缓缓地扫过大堂里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定在了离门口最近的莫小贝身上。
小贝手里还捏着半串糖葫芦,山楂红得刺眼,糖衣上的水珠正顺着竹签往下滴。
水猴子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粘稠的涎水从嘴角拉成丝滴落,砸在地上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浊泡。
“哗擦!”白敬琪反应最快,小男子汉的热血瞬间冲垮了恐惧,他闪电般拔出腰间那把擦得锃亮的真左轮手枪,动作麻利得令人眼花缭乱——装弹、上膛、瞄准一气呵成,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指向那绿皮怪物。
“何方妖孽!给小爷站那儿别动!”
“喂!你主治大夫没教过你进门要敲门啊?!”吕青橙小脸煞白,但气势一点不输她敬琪哥哥,小小的身体紧绷着,摆出了惊涛骇浪掌的起手式,掌风隐隐在身前激荡起细小的漩涡气流。
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下一秒就要断裂。
“亲娘哎!”邢捕头一声惨嚎,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最厚实的柜台后面,只露出半顶歪斜的帽子,声音抖得不成调。
“这…这这玩意儿…这影响仕途啊!额滴个亲娘!”
燕小六倒是没躲,他脸色发青,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都攥得发白,嘴唇哆嗦着想喊他那句招牌的“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可恐惧像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放着我来!”祝无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勇敢地向前一步,试图挡在佟湘玉身前,手里抄起了一把长条板凳,凳腿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佟湘玉整个人都僵住了,死死抓住白展堂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展…展堂!这…这啥东西嘛!额滴神啊!它…它瞅小贝呢!”
李大嘴不知何时摸回了他的大菜刀,壮着胆子吼了一句:“妖…妖怪!看俺老李大杀四方!”
可惜腿肚子抖得厉害,刀尖都在晃悠,差点砍到自己的脚背。
郭芙蓉把吕青柠和吕青橙紧紧护在身后,柳眉倒竖。
“排山倒海准备着!秀才,护好娃!”
吕秀才早已吓得眼镜滑到了鼻尖,一手搂着一个女儿,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一道沉稳的、甚至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磁性男中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大家,冷静!武器放下!尤其是小琪,枪收好!”
铁蛋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大堂中央,正好隔在水猴子与众人的紧张视线之间。
他身形挺拔如松,脸上带着一种“这都不是事儿”的淡定微笑,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无形的指令。
他光滑的额头中央,一个微小的蓝色指示灯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他抬起手,动作流畅优雅,对着悬浮在阿楚晏辰头顶上方那个不起眼的小金属球轻轻一点。
嗡——
一阵柔和但清晰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完全由流动的璀璨光芒构成的光幕,如同凭空展开的画卷,瞬间铺满了大半个客栈大堂的上方空间!
光幕上,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文字如同活水中的游鱼,飞快地向上滚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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