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檀香未散。林悦两封亲笔信并排而置:
皇上拆阅,只觉字里行间全是“浪头拍金铁,风鼓万帆开”的声响。
“来人——即刻宣沐老将军入宫!”
内侍一溜小跑,汗珠滚在金砖上,像洒了一把碎星。
午时正,沐老将军抵达午门。
刚入殿门南宫皇帝远远望见,大笑:“朕的水军未建,先闻鼓声!”
皇帝赐座御苑水榭,亭外荷花开得正好。
沐老将军先声夺人:“水军之要,首在选人!身高不得低七尺,臂展须过一丈——能张强弓、挥重斧;能潜海三十步、睁眼辨物;能三日不食而力不竭!”
沐老将军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沿海七郡,渔家儿郎三万,惯识潮信;
山岭猎户一万,惯开强弩;
盐丁两万,耐湿耐碱;
再加闽越疍民五千,能水下换气,闭气一炷香!”
南宫听至兴头上,忽地起身,以箸代笔,在亭柱上画海图:
“若得此六万五千精壮,分作三翼:
左翼守成山角,右翼屯舟山,中军驻澎湖!
每翼配蒙冲三十、斗舰五十、走舸一百!
船船连环,纵可截江,横可锁海!”
沐老将军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展开是“水师百日操典”:
“第一旬,陆习:负重百斤绕岛跑,日三遭;
第二旬,筏习:十人操竹筏,冲浪不翻;
第三旬,船习:夜泊无火,听风辨位;
第四旬,合操:实弹火船对冲,生死自负!”
南宫听得连连点头,又补一句:
“操典之外,更需‘心战’!
每半月,聚将士于滩头,读《戚少保纪效新书》,唱《破阵子》,鼓其血勇!
再择月夜,潜舟入外海,以空船为靶,练火攻!
火光映浪,将士胆气自开!”
两位说到兴起,竟把亭子当船台,你推我让,演示起“左满舵”“右急转”,衣袖带风,呼呼作响。
海疆之险,不在浪高,而在敌近!
倭舶飘忽,番鬼火器犀利,若使我水军成势,
则东南半壁,金瓯永固!
届时,敌船未近,已陷我火网;
敌兵未登,已葬我鱼腹!”
沐老将军接声:
“臣更请设‘海上驿’!
每百里设一沙船哨,烟火为号,
敌动则烽传,半日可遍告沿海!
再择深澳筑暗堡,藏火药万斤,
敌若敢犯,先诱其入,再一举轰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亭外日光西斜,影子从脚跟爬上眉梢,竟浑然不觉。
宫灯初上,内侍换烛三次。
案上茶凉,两位仍手舞足蹈。
沐老将军把甲片拍得铿锵作响:“兵要练,更要养!
水军粮饷当倍步军,盐菜肉鱼缺一不可!”
言罢,亲自执壶,为二人续温酒。
酒香四溢,映得两位满面红光,仿佛已见千帆破浪、万炮雷鸣。
夜阑,皇帝取御笔,在林悦原信尾各批一句:
“准隆老将军统筹海防图!”
“准沐老将军全权募练水师!”
月色如洗,两位老者的水军蓝图、御书房,烛火如豆,却映得满室亮堂。
南宫皇帝手指叩着案上的海防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几处海盗频繁出没的岛礁,墨迹因常年摩挲已有些发灰。
“三年前跟她提水师,她还说‘船未造,兵未练,急不得’,如今倒主动催起来了!” 沐老将军粗粝的手指抚过信纸,喉头动了动:“这丫头眼里有活。前几年边北互市,她跟阿古伊商队聊起西洋战船,回来就画了张‘水战推演图’,说咱的沙船在深海就是活靶子。”
他从怀中掏出张折叠的图纸,展开时簌簌作响,“你看这炮位布局,竟是把陆地上的红衣大炮架在了船舷,还说要‘低重心,稳船身’——咱太造船厂的老工匠都未必想得到!” 南宫探过身,烛火在图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图上的船身画得格外粗壮,甲板上标着“火药舱”“淡水舱”,甚至还有“了望塔”,塔上画了个小人举着望远镜——说起那物件还是林悦托商队带回来的,说是“能望清十里外的帆影”,他俩都有。
“这丫头,总能给人惊喜。”南宫指尖点在图上的炮口,“就按她这思路造!年前先拨三十万两,让太造船厂改两艘沙船试试水,炮就用冶铁工坊新铸的‘镇海王’,射程比旧炮远三成!” 沐老将军猛地起身,他大步走到海防图前,手掌按在标注“黑水洋”的位置,“这片海域每年吞掉多少商船?去年江南织造的贡品船就在这儿被劫,贡品没了不说,还折了三十多个水师弟兄——那些弟兄水性比鱼好,却栽在船不如人、炮不如人!”
南宫望着他鬓角的白霜,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这老伙计还是个愣头青,跟着自己在海边追海盗,船翻了靠块木板漂了三天三夜,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求先帝造“能撞碎海盗船”的巨舰。如今当年的愣头青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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