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尘站得笔直，指尖轻轻按在棋盘边缘，指腹蹭过榧木纹路的粗糙质感。他抬眼时，眸中沉静的光撞上山本的轻蔑，唇角未扬，语气却如落子般沉稳有力：“山本先生明知我未定段，却不远千里指名挑战——这‘不清楚’的戏码，演得未免太刻意了些。”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棋盘，“既然你执意在这方棋盘上论高低，就不必再扯什么‘慈悲’‘关照’。手谈之道，从无段位高低，唯有黑白见心——你我今日，便拿棋子说话。”
话音落下时，棋室外的风掀起廊下的布帘，阳光斜斜切进室内，在陈星尘眼底映出细碎的光。那光里没有慌乱，只有与棋盘木纹般深沉的笃定——比起山本正雄挂在脸上的傲慢，这份藏在平静里的锋芒，倒让周遭的气氛陡然凝了凝。
山本正雄的笑意僵了僵，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西装袖口，忽然发现，这个被舆论定义为“级位后辈”的棋手，此刻站在棋盘前的姿态，竟像握着一把未出鞘的剑，虽未露锋芒，却透着股子不容小觑的气场。
棋室里的空气仿佛在此刻凝成了一枚悬空的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方即将展开的棋盘上——当“九段”的傲慢与“级位”的沉静相撞，这场从段位差距开始的对弈，终于要在黑白落子间，掀开真正的序章。
山本正雄脸上的讥讽之色浓得几乎要滴下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在打量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他拖长了调子开口，每个字都裹着尖刺般的笑意：“哟，陈桑——需不需要我把下棋的规则掰碎了讲给你听？还有这计时器啊……你知道怎么按吗？”尾音在空气中打着卷，明晃晃地刺向陈星尘的自尊。
陈星尘指尖微微收紧，前世在围棋班熬红的无数个日夜突然在脑海里闪过。那些反复默写的定式图谱，那些啃到凌晨的中日韩顶尖对局，还有刻进骨髓里的古谱死活题——他曾为冲段把自己泡在棋谱堆里，连梦里都是黑白交错的纹路。眼前这看似胶着的局面算什么？他向来不信“注定”二字，棋盘上最需要的从来不是退让，而是落子无悔的魄力。
念头闪过，他的神色陡然一沉，眼底结了层寒霜般的冷意。抬眼直视山本时，目光如出鞘的剑刃般锋利：“山本先生的‘好心’还是留着自个儿琢磨吧。囲碁之道，我陈星尘虽不敢称登峰造极，却也不至于连入门规矩都不懂。这些劳您挂心的事，便免了吧。”话音落下，他步伐沉稳地走向棋盘，腰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小觑的气场。
端坐于棋盘前，他脊背绷得如同一杆标枪，神色平静却暗藏锋芒。双手交叠在膝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棋盒边缘，目光掠过棋盘时泛起细碎的光——那是期待，是战意，更是藏在沉稳表象下的胸有成竹。
对面的山本正雄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坐下，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敲打着棋盒发出轻响，眼底的傲慢几乎要漫出来，仿佛这尚未开始的对局，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猜先环节在山本正雄的轻蔑里拉开序幕。他随手从棋盒捞起一把白子，掌心攥得松散却带着挑衅的意味，抬眼时眼底浮着漫不经心的笑，那神情像在施舍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赌局。陈星尘却只淡淡瞥了眼他的掌心，指尖从身旁棋盒拈起一枚黑子——墨玉般的棋子在掌心跳转半圈，稳稳卧进掌心时，竟比棋盘上的星位还要沉定几分。
“单。”
他开口时语气轻得像落子的脆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山本正雄松开手指的瞬间，白子如碎银般滑落，恰好是单数。陈星尘指尖划过棋盒边缘，拈起黑子的动作不带半分迟疑，第一手落向右上角小目——黑子触盘的声响清越如叩钟，看似寻常的稳健开局，却在落子点划出一道隐秘的弧度，像提前埋下的伏笔，等着白子来撞。
山本正雄的白子应声落在右下角星位，落子速度极快，指尖敲了敲棋盘边缘，唇角还挂着未褪的轻慢。只是当陈星尘施展出“小林流”定式时，棋盘上的气场陡然变了——黑子如青砖垒墙，一步一步砌出扎实的实地，边隅的防线织得密不透风，却又在缝隙间留出向中腹延伸的暗线；而山本的“中国流”白子则像展翅的燕，借着星位的高度往中央疾飞，尖喙似的落点总在试探黑子的边界，企图撕开一道缺口。
中盘交锋来得猝不及防。陈星尘指尖悬在棋盘上方时，忽然瞥见右下角白子的棋形微微拧了个弯——那是“中国流”布局里稍显急躁的落子，像长跑者错迈了半步。他指尖一沉，黑子如蛟龙摆尾，突然切入白子阵营——竟是“大雪崩定式”的变招！这手棋落得极狠，棋盘上的黑白子瞬间绞作一团，原本灵动的白子被黑子缠得脱不开身，如同被咬住翅膀的飞鸟，在棋盘中央画出紧张的弧线。
山本正雄的眉峰狠狠挑了挑，指尖捏着的白子悬在半空，半晌没落下。方才的轻蔑早已换成了凝重，眼底的光随着棋盘上的纹路来回游走，额角的青筋在灯光下微微发颤。他终究没敢冒险强攻，白子落得极缓，像是给每一步都裹上了铠甲——保守的应对虽稳住了阵脚，却也让棋盘上的主动权悄悄向黑子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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