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凹皱起了鼻子，虎心则向营地的矮墙外望去。他看到鸽翅和小影就在营地外不远处，头挨着头地说着悄悄话。他冲小光点点头：“你何不教教小塔尖怎么把猎物的肉从毛里剥出来呢？”他提议道，“不过别忘了给小影留一口。”
“好的。”她将老鼠从猎物堆旁拖开，开始啃掉它的皮毛。小塔尖急切地看着她的动作。
虎心从矮墙的上方跃过，走向了鸽翅和小影。
他们这么聚精会神是在聊什么呢？
鸽翅在他走近时抬起了头。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看到虎心时松了口气：“你回来了？！”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担忧。
“一切都还好吗？”虎心的目光依次扫过鸽翅和小影。灰色小公猫那圆圆的眼睛里充斥着焦虑。
“小影做了一个梦。”鸽翅告诉他。
“不太好的那种吗？”小影被噩梦缠住了吗？
“不是。”鸽翅用尾巴抚了抚小影的后背，“把你刚才告诉我的事情再给虎心讲一遍吧。”
“我知道我们该怎么返回湖区了。”小影认真地告诉他。
虎心皱了皱眉。“真的吗？”难道这只幼崽自己外出探险去了？
“这都是我梦到的。”小影解释道，“我梦到了塔尖兆说的那片雷鬼路尽头的两脚兽地盘，还看到了我们之后要走的路线。两脚兽地盘的后面是一座山谷，山谷里有一个桦树环绕的小水塘，再然后我们要爬上一座小山，小山通往一片荒原。”
荒原？
虎心的身子绷紧了。
小影所描述的难道是风族的领地？
“你看到荒原之后的景色了吗？”他凑到了幼崽的面前问。
“荒原延伸到山顶，翻过山顶之后地势开始下斜，山脚下有一个大湖。”
虎心激动得喉咙发紧。他们竟然一直都住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吗？“那个大湖是什么样的？”
“湖的一边长着松树林，还有橡树林，湖的另一边是一片长在沼泽里的芦苇滩，湖里还有一个岛。”
虎心抬头注视着鸽翅，轻轻地说道：“那是我们的湖。他在梦里看到了我们的湖。”
这一只，将能够看透阴影。
虎心回想起了塔尖兆说的话。在小影降生那天，那只公猫一直凝视着这只幼崽。小影一定在梦中见到了一场幻象，不然他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描绘出湖区的风景？虎心脊背上的毛发竖立了起来。他看向鸽翅：“你在此之前给他讲过湖区是什么样的吗？”
“我没给他们讲过这么具体的细节。”她告诉他，“我只说了湖边有森林，但我不觉得我提过森林里有什么树。而且我也没提过芦苇滩或者小岛的事。”
虎心期待地把目光转回小影身上：“你觉得你能带大家走回湖区吗？”
“我梦到了完整的路线。”小影回答，“就像我变成了鹰，在天上一边飞一边看一样。”
“但你在地面上还认得出路吗？”虎心不放心地追问道。让这么小的猫给整支队伍领路，这份责任对他小小的肩膀而言恐怕太沉重了。他必须确认小影有完成任务的能力才行。“你能给大家指出每一步该怎么走吗？”
“我能。”小影急切地点点头，“这一定就是我会做这个梦的原因。我在看到那一切的时候就明白了。我做这个梦是为了能让大家回家。”
虎心的肚子缩紧了。
小影与星族之间一定存在极其牢固的联系。
他不禁开始思考，这个能力究竟会伴随小影终身，还是祖灵们仅仅打算临时利用这只幼崽为他们指明前路？他慈祥地向儿子眨了眨眼：“谢谢你，小影。我们会把你梦到的东西告诉其他猫的。”
小影不安得竖起了毛：“我们一定会上路的，对吗？”
“当然。”虎心向他保证，“我们只是要讨论出发的时间。”
“快一点儿。”小影的眼中闪着焦急的光芒。
“一旦条件合适我们就第一时间出发。”小影紧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但虎心摆摆尾巴哄走了他。他必须先和鸽翅聊几句，然后再去与其他猫商谈。“小光正在帮小塔尖撕开老鼠的肉，她答应过我会给你留几口。去和她一起吃吧，你肯定已经饿了。”
小影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走向营地。他一走远，虎心就看向了鸽翅：“你觉得这真的是星族与他分享的梦境吗？”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精确地描绘出湖区的样子。”
“这消息简直完美得像假的一样。”
“你也看到了，”鸽翅提醒他，“小影的态度那么诚恳，他坚信自己的梦是真实的，而我也相信他。也许他真的和星族有联系。也许我就是因为怀着他才会做那个让我去城市的梦。”
虎心挪了挪脚掌。塔尖兆也预言过小影将成为独一无二的猫。“你觉得他能成为巫医吗？” “我们还是等回家之后再操心那些吧。”鸽翅的蓝眼中突然闪耀出欢喜的光芒，“我从没想过我们竟然已经离家这么近了。” 虎心能够从这里看到营地矮墙内的景象。小塔尖离开了撕扯老鼠的小光，他走到修补围墙的雀尾身边，盯着他父亲摆动的尾巴看得津津有味。这只小幼崽用目光追踪着雀尾甩来甩去的尾尖，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火花。他兴奋地欢呼一声跳了起来，侧身跌倒在地上，用前爪抱住雀尾的尾巴，后爪也踢来踢去。雀尾几乎没有发觉他的调皮。 虎心重新看向了鸽翅：“你觉得莓心的孩子们准备好出发了吗？” “他们还很小。”鸽翅喃喃地回答，“就算只是连续走两天的路，对他们而言也是很大的挑战，更别提现在的天气还这么冷。他们才刚长出幼崽的绒毛。” “我们去问问其他猫吧。”虎心返回了营地，鸽翅也跟了上来。他走进他们的小空地，并抬起了下巴：“我必须和你们大家谈一谈。”他环顾营地，与抬头看来的蚂蚁、肉桂、苜蓿足和炽焰对上了目光，“小影做了一个梦。” 涟尾也放下了手头修补围墙的工作。 雀尾把小塔尖从尾巴上甩了下来，舔了舔幼崽的耳朵，说道：“去找其他幼崽玩儿一会儿。” “你也去玩儿吧。”莓心站起身拱了拱小日。 鸽翅朝小扑点了点头：“你能在我们谈话时给幼崽们找点儿事做吗？” “我们不能一起听吗？”当小日、小凹和小塔尖向她跑来时，小扑问道。 “你们要听也可以。”鸽翅答应道，“但你们不可以插嘴。” 幼崽们聚成了一团，莓心也向他们走了过来。蚂蚁和肉桂在苜蓿足身旁坐下，朝虎心眨了眨眼。 “小影梦到了湖区。”虎心开始了讲述。 涟尾竖起了耳朵。“你确定他梦到的是我们的湖区？” “他描述的细节非常准确。”虎心回答，“他看到了我们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且告诉我说他能够带我们走回去。” 武士们纷纷扭头看向小影。他下意识地向姐妹们身边挤了挤。 “他是能像塔尖一样看到幻象吗？”蚂蚁问道。 “我觉得他能看到。”虎心感到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苜蓿足有些怀疑地歪了歪头：“你确定一只幼崽有能力带我们回家吗？” “我认为星族选择通过他来与我们分享信息。”虎心回答她，“我们需要知道回家的路，于是星族就向我们展示了它。我们已经离家不远了，余下的路只需要一两天就能走完。”他看向莓心：“你觉得你的孩子们做好踏上旅途的准备了吗？”当莓心的目光移向她的幼崽，希望在虎心的胸膛中升腾。 影族，我回来 了。我马上就能到家。 莓心不安地挪了挪爪子，告诉他：“还不能。他们还没有断奶呢。” 小影的动作一僵，他的毛发奓立起来：“可是……” 虎心提高声音盖过了他：“剩下的路并不遥远。”他的族群离他们那么近，而且还急需他的帮助。故乡的呼唤就像刺一样戳在他的心间。“我们可以背着他们走过绝大部分的行程。” “如果你必须现在出发，那你们可以提前动身，让我们留下。”莓心提议道。 “我不会的。”虎心坚决地拒绝了，“我们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鸽翅温柔地朝莓心眨了眨眼：“再过四分之一个月，他们能做好准备吗？” 小影甩了甩尾巴：“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出发！” 鸽翅瞪了他一眼让他安静：“我说过不可以插嘴。” “但你们讨论的是我的梦——” 鸽翅打断了他：“你还小，不能指挥武士们该怎么做。” 小影用尾巴围住爪子，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 鸽翅重新看向莓心：“四分之一个月，足够了吗？” “好吧。”莓心焦虑地看了看她的幼崽，“前提是那时的天气足够好。” 虎心急不可待地弹了弹尾尖：“那就这么说定了。再过四分之一个月，我们就动身回家。” 暮色将森林上空的薄云染成粉红，清新的微风摇动着林中的枝叶。虎心仰望着渐暗的天空中的明月。四分之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将在明天清晨踏上回家的旅程。一丝焦虑在他腹中翻腾着。当他终于抵达湖区时，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阴 影正在消散。他已无力聚拢他们。 他不相信花楸星会放任影族消失。他们一定还在苦盼他的回归。没有影族的森林简直像没有树的森林一样不正常。 鸽翅的目光越过营地围墙扫视树林：“狩猎巡逻队很快就会回来。”她说道。苜蓿足和雀尾都去和涟尾还有蚂蚁一起狩猎了，虎心叮嘱过他们要带回尽可能多的猎物——他希望队伍里的每一只猫都能在踏上远征之前填饱肚子。 炽焰和肉桂一起去为他们寻找能够补充体力的药草了。莓心一边咕噜一边陪小塔尖玩儿苔藓球，小凹和小日则去了营地外探险，他们都在鸽翅的视线范围之内。那两只低龄幼崽正在榉树的根部周围嗅探，小扑和小光在一边蹦来蹦去地扑打蕨丛周围的飞蛾。 “你为什么不去和其他幼崽一起玩儿一会儿呢？”虎心看了小影一眼。那只小公猫趴在黑莓丛的阴影中，眼神暗淡而忧郁。 小影无视了他的提问。“我们应该今晚就走。”他瞟向天空，“明天真的太晚了。” 虎心的肚子缩紧了。“星族和你分享新的信息了？” 小影移开了目光，嘟囔道：“我真希望他们说点儿什么，那样我就有办法和你们解释了。” “解释什么？” “我的预感。”小影把收在腹下的脚爪挪了挪，“我们不应该留在这里。” “我们一早就会出发。”虎心安慰他道。对于这样一只连现实世界都没看全过的幼崽而言，理解与星族相连通的另一个世界一定很难。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追问一件事情。“你在经历幻象的时候，”他柔声开口，“有没有见到过一只姜黄色的公猫？” 小影敏锐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我应该看到他的，是吗？” “不是的。”虎心抖松了毛发。他给这只小猫太多压力了。他不该向小影追问星族是否透露过与花楸星有关的信息。 如果小 影知道了什么，他一定会对我如实相告。 星族为什么非要提到与他父亲相关的事？没准儿花楸星这会儿已经独立解决影族面临的难题了。 “虎心！”鸽翅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虎心向她看去，她还在盯着幼崽们。她是看见狩猎巡逻队了吗？ “怎么了？”虎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她仰头望向了树顶。 一个暗色的阴影从树枝间划过。虎心警觉地竖起了毛。 猫头鹰！ 它无声地从幼崽们头顶划过，然后开始俯冲，虎心的心跳一下子空了一拍。他倒吸一口冷气，纵身跳过营地的矮墙，冲向了小扑。“快躲！”小光和小扑立即钻进了蕨丛，但小日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小凹的爪子也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样。虎心抬起头，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猫头鹰翅膀扇出的风了。那只猫头鹰是那样地大，它的双翅仿佛遮蔽了天空。虎心看着它的巨爪伸向了小凹，不由得毛发倒竖。他冲上前去把幼崽拨到一边，然后站起身来迎击猫头鹰。 灰色的毛团在他眼角的余光中闪过，鸽翅也扑向了猫头鹰，并伸长了利爪。她尖叫着在猫头鹰试图重新升空时用力撕扯它的翅膀。虎心看见了猫头鹰小而圆亮的眼睛。它扑扇着双翅，轻而易举地把鸽翅拍了下去。虎心用力挠向大鸟的胸膛，纷乱的羽毛遮蔽了他的视线。下一瞬间，撕裂的剧痛从他的侧腹传来。坚硬得宛若岩石的鹰爪攫住了他。他感到自己在升空，恐慌在他的胸中爆发。他被猫头鹰抓住了。他在鹰爪中徒劳地挥舞四肢，但地面还是脱离了他的爪尖。他在风声的裹挟中被猫头鹰带着升入树冠，从枝叶间滑翔而过。不一会儿，树冠就沉到了他的身下。虎心在风中艰难地呼吸着。在眩晕的恐惧中，他看着地面隐入森林的阴影。 鸽翅和莓心仍在尖叫，她们的哭喊声在下方的树林里久久回响。幼崽们也慌张地啜泣着。恐慌仿佛要冲破他的皮毛。在麻木的恐惧中，虎心在鹰爪的控制中扭转身子，竭力挥舞他的利爪。他伸长的趾甲挠中了猫头鹰的肚皮。猫头鹰痛苦地尖啸着松开了爪子。 虎心知道自己正从鹰爪中滑落。他的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向下坠落，气流吹打着他的皮毛，他感到天旋地转。他拼命挥动四肢，但除了空气什么也抓不到。他坠入树冠，枝条从他的脸边划过，抽打在他的腹部。四周的树干模糊成一道道光影，下一瞬，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在胸口与土地接触的刹那，冲击力逼他吐出了肺里的最后一点儿空气。 世界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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