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玄色官袍上还凝着干涸的血渍。
他伸手护住妻子,指节因用力泛白:“过去半年,凌驰虐杀七名妇人——城南卖豆腐的刘氏被割舌投井,东街布商之妻王氏怀胎六月被剖腹……”每说一句,御案上的狻猊香炉便震起一缕青烟,“这些卷宗,皇上当真没看过?”
“放肆!”郦妃抓起茶盏掷去,瓷器在燕回时脚边炸开,“皇子岂容你污蔑!”
皇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目光扫过燕回时。忽有夜风掀动帷幔,露出屏风后悬挂的《塞北风雪图》——那是十二岁的小将军初征时派人送回的捷报。
“除了燕回时,所有人都退下。”帝王突然开口,惊得郦妃金护甲勾断了珍珠流苏,“皇上!这是要包庇弑皇子的逆贼吗?”
“退下!”
锦衣卫鱼贯而出时,沈嘉岁攥紧夫君衣袖:“臣女与夫君同罪。”
“她知晓臣所有秘密。”燕回时挡在妻子身前。
皇帝忽然剧烈咳嗽,慌忙从暗格取出瓷瓶。
腾龙丹滚落案几时,燕回时瞳孔微缩——这是母妃生前调制的救命药。
“驰儿毕竟是你亲弟弟,为了个女人弑杀手足,倒是个情种。”帝王咽下药丸,声音混着苦味,“可你该明白,黎氏一族掌控江南漕运,若知晓凌驰死在你手里,他们如何会放过你?”
“那就让他们来。”燕回时指尖划过官袍补服上的獬豸纹,“十二岁臣率三千轻骑破北狄王帐,靠的是雪地里滚出来的本事;十八岁弃武从文,殿试文章现在还挂在翰林院——”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满身狰狞疤痕,“这些,可不是靠谁施舍来的!”
沈文渊的醒酒汤污渍、裴淑贞哭掉的螺子黛、奉国公府借来的三百府兵......
无数画面在沈嘉岁眼前闪过。
她忽然伸手覆住夫君手背,以示安抚。
皇帝抓起镇纸又重重放下,黄玉雕的蟠龙断了一角:“你以为大理寺卿的位子怎么来的?刑部七位老臣联名反对,是朕压着吏部……”
“所以臣办的每桩案子都要经三司会审?”燕回时冷笑,“去年江南盐税案,皇上故意让黎家人插手;上月兵部贪墨案,六皇子当庭撕毁证据——这便是您所谓的庇护?”
更漏声突然格外清晰。
沈嘉岁察觉夫君在颤,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陛下明鉴。”沈嘉岁膝行两步,绣金嫁衣在青砖上拖出血痕,“回时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若违逆亡母遗愿认祖归宗,岂非不孝?”
她仰起脸,烛火在眸中跳动,“陛下当年护不住晴妃娘娘,如今要让回时重蹈覆辙么?”
景仁帝猛地攥紧龙椅扶手,金丝楠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二十年前的雨夜浮现眼前——晴妃攥着他的手咽气时,血水正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
良久,帝王嗓音沙哑:“你倒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弑兄之人?”
“回时护妻何错之有?”沈嘉岁指尖嵌入掌心,“若今日六殿下欺辱的是郦妃娘娘,陛下可会坐视不理?”她忽然扯开衣领,颈间淤痕在烛火下触目惊心。
燕回时瞳孔骤缩,玄甲发出细碎撞击声。
景仁帝看着那道掐痕,仿佛又见晴妃悬在梁间的紫绶。
“滚!都给朕滚出去!”玉镇纸砸在丹墀上迸裂,碎玉擦过沈嘉岁鬓角。
燕回时倏地起身将人护在怀中,鲜血顺着新娘耳垂滴在鸳鸯钏上。
郦妃还要扑上来撕扯,被锦衣卫架着拖出殿外。
沈嘉岁倚着丈夫臂弯踉跄起身,嫁衣下摆浸透冷汗,每走一步都在青砖印出水痕。
宫门“吱呀”开启的刹那,裴淑贞险些摔了手里的琉璃灯。
她望着女儿颈间伤痕,喉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沈文渊搀着妻子迎上前,官袍下摆沾满夜露:“回家...先回家……”
马车在官道疾驰,灯笼在纱帘上投下血色的光。
沈嘉岁蜷在燕回时怀里,听见他胸腔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车外忽有马蹄声逼近,燕回时瞬间按上腰间软剑——却是更夫敲着梆子掠过。
侯府朱门洞开,檐下红绸在夜风中飘成血浪。
管家提着灯笼小跑过来:“热水备好了,姑爷姑娘快回房沐浴更衣罢!”
“都下去。”沈文渊挥退下人,突然跌坐在石阶上。
他盯着影壁上的貔貅浮雕喃喃:“皇上连亲儿子都能舍,咱们这些蝼蚁如何斗得过?”
裴淑贞绞着帕子望向祠堂方向:“当年郦妃小产,黎家血洗了整个太医院。如今折进去的是嫡皇子。”她突然抓住丈夫的衣袖,一脸惊恐:“你说皇上会不会明着放过,暗地里派人刺杀?”
沈文渊沉重地跌坐在地上,脸色凝重如铁,“众多目击者亲眼目睹六皇子惨死在回时之手,此事绝非轻易可以平息……夫人,明日早朝必将掀起一场惊涛骇浪,我须先至祠堂跪拜,祈求先祖庇佑,让我们能够安然渡过这场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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