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袁陵县听令!”韩巍拔刀出鞘,直指颍州城方向,“随我——杀敌解围!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不再看任何人,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那一百名装备精良的袁陵县兵,虽也有人面露犹豫,但军令如山,只能呼喝着,紧随其后。
尘土飞扬中,留下十八县联军在缓坡上。
众人望着袁陵县队伍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燕回时,心头滋味复杂。
颍州城那厚重的包铁橡木城门,在沉闷的巨响中剧烈震颤。
每一次撞击,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守城军民的心口。
城门楼上的士卒面色惨白,死死抵住门闩的木杠。
城外,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嘶吼着,推动着一根临时砍伐的圆木,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着城门。
尘土从门缝簌簌落下,城墙上的灰浆也在剥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撞击声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城西方向的死寂。
袁陵县县尉韩巍,率领着他拼凑起来的援军,终于抵达。
约莫百人,稀稀拉拉,疲惫不堪,其中只有十名骑兵算是像样的战力。
韩巍勒住马缰,停在小土坡上,眯起眼打量着城下那片混乱。
尘土飞扬,人影攒动。
流民们大多赤着脚,穿着破烂的单衣,他们手里握着的,不过是些锄头、钉耙、削尖的木棍,甚至石块。
没有铠甲,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有一双双烧得通红的眼睛。
韩巍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扯了一下。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乌合之众,真正的乌合之众!
只要砍下足够多的首级,升迁赏赐,唾手可得。
“儿郎们!看见那些泥腿子了吗?都是白送的军功!给我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他身后的骑兵们早已被这“肥肉”刺激得双眼发红,闻言发出一阵嗷嗷的怪叫,猛夹马腹。
十匹战马撒开四蹄,卷起一溜烟尘,如同十支离弦的箭,狠狠扎向流民潮相对薄弱的侧翼。
紧随其后的步兵也红了眼,挺起手中磨得锃亮的长矛,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初期的突袭,顺畅得令人心头发颤。流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攻击打得懵了,外围的人群像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官兵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赏钱和晋升的台阶。
就在韩巍心头狂喜,以为胜券在握之际,混乱的流民潮中,陡然响起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暴喝。
“别慌!抄家伙,围上去,几十个对一个,压也压死他们!给死去的乡亲报仇!”
发出吼声的,是一个身材并不特别高大却异常精悍的汉子。
他脸上沾满尘土和汗渍,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正是这群流民推举出来的首领,陈三石。
这声怒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人心。
那些原本只顾抱头鼠窜的流民,像是被猛地惊醒。
离官兵最近的流民们赤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再后退,反而疯狂地扑了上去。
锄头、钉耙、柴刀、削尖的木棍,甚至是大块的石头,成了他们拼命的武器。
“围住他们!”
“抱住马腿!”
“戳死这些狗官!”
官兵们骇然发现,眼前的景象瞬间逆转。
刚才还如同待宰羔羊的流民,转眼变成了噬人的狼群。
一个骑兵刚用长槊捅穿一个流民的胸膛,还未来得及拔出,侧面就扑上来三四个人,死死抱住了他的手臂和大腿,将他硬生生从马背上拖拽下来。
砸在地上,瞬间就被无数只脚和农具淹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一次,大多数来自官兵。
“点火,绊马索!”陈三石的声音再次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流民立刻点燃了手中的火把,这些火把大多用浸了松脂的破布缠绕木棍制成,一点燃便冒出滚滚黑烟和火焰。
他们嚎叫着,不顾一切地将火把掷向那些骑兵战马。
马,天生惧火。
骤然逼近的火焰和浓烟,让训练有素的战马也瞬间惊惶失措。
一匹战马被迎面飞来的火把燎着了鬃毛,顿时发出凄厉的长嘶,不顾背上骑士的拼命勒缰,人立而起,疯狂地原地打转。
紧接着,又是几支火把飞来。
“唏律律——!”惊马的嘶鸣响成一片。
骑兵们惊恐地发现坐骑完全失控,在密集的人群中乱蹦乱跳,反而将自己人撞倒踩伤。
“就是现在!拉!”陈三石眼中厉芒一闪,亲自带人扑向一个被惊马掀得摇摇欲坠的骑兵方向。
几乎在他下令的同时,几处看绊马索立即发挥作用。
“噗通!”
“啊——!”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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