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睿?”月清霜停下刻录,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九斤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声音也随之再次响起,“然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众生沉迷,惑於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以为众相故,心生三毒三惧三恐怖,不可久矣。”
月清霜听到“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时,握着玉简的手指紧了一下。这与她师父静尘所修的太上忘情之道,隐隐呼应,却又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师父的道,是斩断,是遗忘。而这石碑上的法,似乎是看破,是超越。
陈九斤终于念出了最后一句:“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故无实无虚也。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话音落下,石林间唯有风声。
“记下了吗?”陈九斤转过身。
“都记下了。”月清霜收起玉简,走上前,“陈睿,这石碑上所刻,是何种功法?”
“它不是功法。”陈九斤思索片刻,说道:“它……是道理,是道经。”
陈九斤的脚步没有停下,他绕过中央刻着“天书”的石碑,走向另一片稍显稀疏的碑林。
月清霜收好玉简,快步跟上,她心头的震撼尚未平息。这里的文字她一个都看不懂,陈九斤却能尽数解读,其中记载的内容,更是远比玄都观任何典籍都要精深。
“那边还有?”她轻声问。
“刚才那是‘道’,是总纲。”陈九斤回头看她,神色严肃,“而这里,是‘法’,是修行之法。”
月清霜闻言,再次取出玉简,准备记录。
陈九斤的声音再度响起:“夫玄黄肇启,灵炁浑沦,阴阳相荡,聚散无形。”
只念出开头一句,月清霜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同。之前的内容虽玄奥,但终究偏向哲思,而现在这些字句,直指修行根本!
“圣人观星斗移转,察四时更迭,悟灵炁盈虚之道:春升秋敛,夏发冬藏。欲驭此炁,当守静笃,澄灵台,使心如止水,方感天地灵机。”
月清霜一边刻录,一边在心中与太清殿心法相互印证。这些道理她都懂,师父也曾教导过,但从未有一本典籍,能将“守静”与“感应”的关系说得如此透彻、直指本源。
陈九斤的声音继续在石林间回荡。
“呼吸为枢,吐纳阴阳。引九霄灵炁贯顶,融百骸;导丹田元炁循经,通任督。”
听到这里,月清霜的动作微微一顿。引气、行气,这是所有玄都观弟子的入门第一课,但这石碑上所言的路径,却与玄都观乃至月家的功法,都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她刚要开口询问,陈九斤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心神剧震。
“灵炁入体,以意引之,循太极轨迹,分玉清、上清、太清之境。”
玉简上的灵光猛地一颤,她握着玉简的手指倏然收紧,刻录的动作戛然而止。
“等等!”她急忙开口,“你刚才念的是……玉清、上清、太清?”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分明是玄都观三殿之名!
陈九斤没有回答,意思很明确,碑上就是这么写的。
月清霜怔在原地。
难道玄都观流传至今的三殿功法,都只是这石碑上寥寥数语的衍生,甚至只是残缺不全的解读?
她师父的太上忘情,还有上清殿、玉清殿的法门,追根溯源,难道都出自这里?
陈九斤看她神色变幻,知道她想到了关键处,便没有催促,等她回过神,才继续念出最后的法诀。
“炼形炼神,终至人炁合一,一念动而万炁从。然驭炁忌强,顺炁则昌。抱朴守拙,如溪入海,方可御九霄、镇九幽,证大道永恒。”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片石林死寂无声。
风停了,鸦大师也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月清霜缓缓放下玉简,看着陈九斤。她终于明白,陈九斤带她来此的用意。
她抬起头,看着陈九斤,清澈的眼底,此刻已掀起惊涛骇浪。
“陈睿,”她开口,“你不该带我来的。”
她将刻满了天书秘文的玉简握在掌心,温润的玉质,此刻却有些烫手。
“这里的东西……太过重要。玄都观历代祖师,穷其一生所修的道法,或许……都只是这石碑上的一两句注解。”
“我,是外人。”
这三个字,她说得艰难。她觉得自己不配窥探这等天地本源,更不该被卷入陈九斤这盘早已布好的棋局之中。
陈九斤看着她,反问道:“那你觉得,谁是自己人?”
月清霜一时语塞。
“清霜,我让你记下这些,不是为了推翻师长们百年来的心血。”
他看着月清霜紧握着玉简的手。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看清楚,我们脚下的路,已经走偏了太久。我们不能再闭着眼,假装看不见前方的悬崖。”
月清霜下意识扶住身旁的石碑,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可这……太可怕了。”她喃喃道,“这玉简里的东西,若是传出去,整个玄都观……不,是整个世界,都会因此掀起滔天巨浪。”
“我当然知道。”陈九斤的回答干脆,“所以我才只带了你来。”
他直视着月清霜的眼睛,说道:“我一个人,就算看懂了这满林天书,顶多也只是一个能看清棋盘的棋子。”
“但你不同。”
“你是玄都观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弟子,你的修为,你的天资,远在我之上。这些道法,在你手里,才能真正变成一柄剑。”
一柄,能斩开百年迷雾、斩断宿命的剑。
月清霜怔住了。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可陈九斤不是要将她拖下水,而是在邀请她,站到棋盘的另一侧,与他一同执棋。
是啊,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当那位布局者的计划失败,人族倾颓,谁又能独善其身。
既然注定是棋子,为何不争当一个执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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