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要一笔一笔算。”陈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利息收了,本金,还在。”
他举起手中的密码本,篝火的光芒在那深蓝色的硬壳上跳跃,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冰冷而理智的火焰。
“这本账簿……”
“就是撬开坂田狗头的铁钎!”
“就是送他下地狱的——”
“催命符!”
篝火的光芒被陈锋眼中冰冷的火焰压了下去。他猛地将密码本揣进怀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赵猛!”
“到!”阴影中的神枪手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绷直。
“带上最好的耳朵(指队伍里懂点日语或对电讯敏感的战士),立刻架设电台!就用缴获的那台!给我死死盯住这上面的频率!我要知道双桥镇里每一只耗子放屁的动静!”陈锋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铁钉,一个字一个字钉进空气里。
“是!”赵猛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废话,抓起密码本和电台说明书(也是缴获),转身就消失在营地边缘的黑暗中,几个身影无声地跟上。
“老班长!”
“在!”
“挑人!要最利索的刀!熟悉双桥镇附近地形!尤其是西边刘家集方向!给我摸清楚,双桥镇派出来‘接收’刘扒皮尸体的队伍,什么时候来!走哪条路!有多少人!带什么家伙!”陈锋的目光锐利如刀,“这笔账,先从小的开始收!”
“明白!保证让这帮狗腿子有来无回!”老班长眼中凶光毕露,用力捶了下胸膛。
“刀疤!”
“到!”
“粮!药!所有能用的东西,清点!分配!重伤员优先!特别是王铁栓!”陈锋的目光扫过那顶沉默的帐篷,“活着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再少!力气,得攒着!”
“是!”刀疤排长挺直腰板,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激活了沉寂的营地。复仇的目标被精准地切割,冰冷的算计取代了盲目的怒火。磨刀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沉、更稳的节奏。
林婉清放下手里早已冰凉的粗陶碗,挣扎着站起来。疲惫和寒冷依旧深入骨髓,但陈锋那番冰冷而清晰的话语,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暂时驱散了笼罩心头的麻木和绝望。她走向那顶飘着草药味和血腥气的帐篷,脚步还有些虚浮,眼神却重新凝聚起来。王铁栓还在里面,和死神拔河。她救不了所有人,但她还能为眼前这个能救的人,再拼一次。
帐篷里光线昏暗,松明火把摇曳着,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苦涩的气息和皮肉烧灼后的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王铁栓躺在铺着干草和破布的担架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干裂起皮,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腹部的伤口被老班长用烧红的匕首强行烙烫封闭,一片焦黑狰狞,边缘还在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水和淡黄色的组织液。
老班长正用一个破瓷碗,小心地给王铁栓喂着一点点温热的米汤。米汤顺着干裂的嘴角流下大半,能咽下去的少得可怜。
“水……水……”王铁栓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有!有水!铁栓,再喝点!”老班长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粗粝的温柔,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着水,小心地湿润着王铁栓的嘴唇。
林婉清走过去,蹲在王铁栓身边。她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王铁栓冰冷的手腕上。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像寒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她又翻开王铁栓的眼睑看了看,瞳孔有些散大,对光反应极其迟钝。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失血过多,伤口严重感染,随时可能因为败血症或者器官衰竭而……
“磺胺……还有吗?”林婉清抬起头,看向老班长,声音嘶哑。
老班长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没了,丫头。最后一点……在刘家集回来的路上,给那个被攮子捅了肺叶的兄弟用了……没救过来。”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没有抗生素,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王铁栓几乎是在和死神赛跑,而胜算渺茫。
“烧酒!干净的布!针线!”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绝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伤口边缘还在渗液,必须重新清理缝合,不然……”
老班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药,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靠意志力硬扛!他二话不说,起身就去找东西。
很快,一小坛劣质的、气味冲鼻的烧酒,几块用沸水煮过又在火边烤干的粗布,还有一根磨得发亮的缝衣针(临时用火烧过消毒)和一团同样处理过的粗麻线,摆在了林婉清面前。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帮忙的战士屏住呼吸,看着林婉清用烧酒浸透粗布,然后咬紧牙关,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王铁栓腹部那可怕的焦黑伤口边缘。烧酒刺激着暴露的创面,昏迷中的王铁栓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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