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谷棱堡指挥所内,空气仿佛比外面阴冷的雨幕更加沉重。未散的血腥味、伤兵的呻吟、还有战后疲惫的沉寂,都被陈默手中那份泥金名帖带来的寒意冻结了。
“东林后学 周文远”几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目,而左下角那个不起眼的葫芦形花押,则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陈默记忆深处最危险的匣子——赫图密信!那个在通古斯语密信角落里,如同毒蛇标记般存在的花押,此刻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个“江南游学士子”的名帖上!
巧合?绝无可能!
这分明是挑衅!是宣告!是灭口计划失败后,一张更精心编织、堂而皇之撒向磐石谷的网!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方才因身份暴露而强行压下的恐慌,此刻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东林党…钱谦益…赫图…清虏…这些原本盘踞在不同角落的庞然大物,其触角竟在磐石谷这个刚刚浴血奋战、元气大伤的地方,以如此赤裸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
“关乎贵军安危,关乎江南大局?”陈默盯着名帖,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冰缝里挤出,“好大的口气…也好深的算计!”他猛地攥紧了名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恐惧之后,是一种被毒蛇盯上、被当作棋子摆布的暴怒。
“让他进来!”陈默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惊悸和疑虑都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汹涌的暗流,“带到棱堡议事厅,只许他一人!护卫全部留在谷口哨卡外,敢有异动,格杀勿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既然躲不过,那就看看这“江南说客”,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毒药!
清江浦,“顺风号”商船。
“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穿透雨雾,如同水鬼的哭嚎。四五艘漕帮快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呈扇形疾冲而来,船头站立的汉子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雨水冲刷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和手中的刀枪弓弩,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喝,充满了暴戾与贪婪。
“放箭!压住他们!”赵铁山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矗立在船舷,嘶声怒吼。他肩膀的伤口因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却浑然不觉。
“咻咻咻——!”
磐石斥候们依托船舱和桅杆掩护,强弓劲弩瞬间泼洒出一片致命的箭雨。冲在最前的两条快船上顿时响起几声惨叫,几个身影栽入浑浊的河水。但漕帮人多势众,后续船只悍不畏死地加速,弓弩也如飞蝗般向“顺风号”还击,钉在船板、船舷上发出咄咄闷响。
“营总!靠得太近了!他们想跳帮!”斥候王五一边奋力开弓,一边焦急大喊。一条快船已经借着水流和桨力,凶狠地撞上了“顺风号”的船尾,发出沉闷的巨响,船身剧烈摇晃。几条带着铁钩的绳索已经抛了上来,牢牢勾住船舷。
“来得正好!”赵铁山眼中凶光大盛,非但不退,反而一个箭步冲到被撞的船舷处。他看也不看下面正顺着绳索攀爬的漕帮汉子,弯腰抓住那个沉重的火药桶边缘,怒吼一声,浑身肌肉虬结,“给老子下去吧!”
轰隆!
沉重的火药桶被他恐怖的蛮力直接掀翻,朝着下方挤满人的快船船头狠狠砸落!
“不好!是火药!”
“快躲开!”
快船上的漕帮众亡魂皆冒,惊恐的叫声戛然而止。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雨幕!一团刺目的橘红色火球猛地腾起,瞬间吞噬了快船的前半截!破碎的船板、断裂的肢体、燃烧的碎片如同烟花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硫磺硝石味和焦糊的肉味扑面而来,将“顺风号”船尾的甲板都熏得一片漆黑。
河水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凹坑,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残骸冲天而起,又狠狠拍落。旁边几条靠得近的快船被爆炸的冲击波和巨浪掀得剧烈摇晃,船上的人站立不稳,攻势顿时一滞,人人脸上都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神色。
“哈哈哈!痛快!再来一桶!”赵铁山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水和黑灰,状若疯虎,指着旁边另一个火药桶,“搬过来!哪个龟孙子再敢靠上来,老子请他吃个够!”
漕帮的快船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慑,攻势明显放缓,在河面上逡巡着,不敢再轻易靠近。但包围的圈子并未散去,更多的呼哨声从远处雨雾中传来,显然在召唤援兵。
“营总!那老狗吓晕了!”一个斥候指着瘫软在火药桶旁、裤裆湿透的钱府管家。
“泼醒他!”赵铁山狞笑,“让他好好看着!再不说实话,下一个塞火药桶的就是他!其他人,仔细搜!把这条破船给我翻个底朝天!”
磐石谷棱堡议事厅。
简陋的木桌,几把粗糙的椅子,墙壁上还残留着激战时刀砍斧劈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这里的气氛,比外面阴冷的雨幕更加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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