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墨血案的阴霾尚未散尽，如山铁证已六百里加急直送天听。澈儿深知，此案牵扯之深、之广、之骇人，必将引发朝堂巨震，后续处置非他现下能完全掌控。他强压下心头的悲愤与沉重，将精力转向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危机——肆虐云州北境牧场的“马瘟”。
战马，乃边军之足，驿道之基，商旅之倚。此番疫病来势汹汹，病马先是高热不退，继而口鼻流涎，四肢震颤，最终瘫软不起，数日毙命。牧场尸骸枕藉，臭气熏天。兽医束手，药石罔效，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在牧人与军中蔓延。
辽阔的北境牧场，此刻却是一片死寂萧瑟。枯黄的牧草间，倒毙的马尸肿胀发黑，引来成群的乌鸦聒噪盘旋。侥幸存活的马匹也大多精神萎靡，毛色黯淡，眼神呆滞，不时发出痛苦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尸臭、马粪发酵的酸败气以及草药焚烧也压不住的绝望气息。
那混合的恶臭令人作呕，吸入肺腑，带来阵阵烦闷与窒息感。
病马痛苦的喘息、哀鸣，乌鸦刺耳的“呱呱”声，牧人压抑的哭泣和祈祷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悲歌。
澈儿一身便服，脸上蒙着浸过药汁的布巾，在石岩的护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牧场泥泞污秽的土地上。他蹲在一匹尚在抽搐的枣红马前，不顾污秽，伸手探其鼻息，滚烫灼人。翻开马唇，舌苔黄厚，口涎粘稠腥臭。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这不仅是牲畜的灾难，更是动摇边防、民生根基的隐患！
随行的老兽医赵驼背（因其常年诊马，脊背微驼得名），愁眉苦脸地摇头：“大人，此症凶戾异常，老朽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灌下去的汤药，十之八九都呕了出来…怕是…怕是天罚啊…”
“天罚？”澈儿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人间炼狱，“若是天罚，便当寻那天治之法！而非坐以待毙！”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少年人不信邪的锐气，“赵老，将所有尝试过的方子，无论有效无效，皆报与本官！还有，寻几位疫病初起时便照料病马、自身却未染病的牧人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彻夜研读医案，比对药方。澈儿发现所有药方皆围绕“清热解毒、祛风除湿”展开，思路并无大错，却收效甚微。问题出在何处？他苦思冥想，目光无意间落在案头一卷前朝《司牧安骥集》残本上，其中一句“马者，火畜也，其病多从火起，灸其腧穴，可引火下行…”如电光石火，击中了他！
火！病马高热不退，舌苔黄厚，口涎粘稠腥臭，这不正是“热毒壅盛”之象？常规汤药入口即呕，药力根本不及脏腑经络！何不…外治？
“艾灸！”澈儿猛地站起，眼中精光爆射，“以艾火之纯阳，透穴入络，引邪外出！赵老，立刻准备上等艾绒！取长针！再寻几匹病势稍轻、尚有救治希望的马来！”
牧场一角，临时搭起的草棚下。浓烈的艾草燃烧的独特辛香，混合着马匹的体味和疫病的腥气，弥漫开来。澈儿不顾劝阻，亲自挽起袖子，在赵驼背的指点下，辨认着马匹背脊两侧的“肺俞”、“膈俞”、“脾俞”等要穴。
艾条点燃，顶端闪烁着温暖的红光，青烟袅袅。澈儿凝神屏息，将燃烧的艾条悬停在离马皮寸许的穴位上方，缓慢而稳定地移动、灼烤。
艾草燃烧的辛烈芳香，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似乎暂时压下了周围的腐臭。
指尖能感受到艾火辐射出的灼热感，以及马匹皮肤在温热刺激下轻微的抽搐。
起初，病马因灼痛而躁动不安，被壮汉死死按住。但随着艾热持续渗透，那躁动竟渐渐平息。一炷香后，澈儿移开艾条，仔细观察。被灸过的穴位处，皮肤微红，汗出津津。更令人惊喜的是，那匹原本气息急促的枣红马，呼吸竟明显平缓了一些，浑浊的眼神似乎也清亮了一分！
“有效！大人！真的有效！” 赵驼背激动得声音发颤，老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还不够！” 澈儿并未松懈，“此法治标，恐难断根。需寻其本源，防其蔓延！” 他再次陷入沉思。此疫传播极快，接触病马、沾染其口鼻分泌物、甚至草料水源皆有可能。如何阻断？寻常药浴喷洒，牧场辽阔，难以周全，且病马虚弱，不堪折腾。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蹄上。马蹄铁！每一匹马都需钉掌！若能将防疫的药物，融入这日日踏地、接触最广的铁掌之中…
“石岩！立刻去寻城中最好的铁匠！要能打造特殊马蹄铁的！” 澈儿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智慧光芒，“赵老，速配一方强效避瘟解毒、杀虫辟秽之药，需能研磨成极细之粉，且高温煅烧后药性不失或能激发者！”
三日后。铁匠铺炉火熊熊。一块块烧红的马蹄铁雏形被钳出，趁热浸入滚沸的、浓稠如墨汁的药液中！那是用雄黄、苍术、艾叶、菖蒲等数十味药材反复熬煮浓缩的避瘟药汁！
通红的铁块浸入黑色药汁，“嗤啦——”一声巨响，白汽蒸腾翻滚，浓烈到刺鼻的药气瞬间充斥整个铁匠铺，辛辣、苦涩、带着一种驱邪般的凛冽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