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南麓的慈云庵,香火总比别处旺些。白墙黛瓦隐在松涛里,晨钟暮鼓撞得山响,住持慧清师太一袭月白僧袍,讲经时眉如远山,目含秋水,信众都说“见了师太,便觉尘心都净了”。可山后那片菜园子,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三更天常有黑影从庵墙缺口溜进来,菜窖的门夜里总虚掩着,偶尔传出的私语,被风声裹着,像蛇一样钻进巡夜僧尼的耳朵。
最先撞破的是个挑水的小沙弥。那日他起得早,撞见慧清师太与山下普济寺的玄慈方丈从菜窖里出来,两人僧袍都沾着泥,玄慈的念珠还挂在师太的袖扣上。小沙弥吓得桶都翻了,水漫过青石缝,冲开了几粒菜种。
事传到澈儿耳中时,他正在嵩山书院看碑刻。玄甲卫低声禀报,话里带着难掩的涩意:“那慧清与玄慈,一个是‘菩萨化身’,一个是‘罗汉现世’,信众能从山脚下排到山顶。如今事发,百姓都说是‘妖邪附了体’,求殿下……莫要张扬,免得乱了民心。”
澈儿放下手中的拓片,汉隶“清净”二字被拓得筋骨分明。“佛门清净地,容不得这等污秽。”他指尖拂过碑上的刻痕,“越是披着袈裟作恶,越要在阳光下揭穿。传我令:将慧清、玄慈押至慈云庵山门前,带他们各自的剃度戒刀来。”
山门前的银杏树下,早已围满了百姓。慧清与玄慈被剥去僧袍,只着素色囚服,跪在青石板上,头垂得抵着胸口。往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慧清的发髻散了,青丝沾着草屑;玄慈的戒疤被汗水浸得发红,像块烂疮。
“殿下饶命!”玄慈突然抬头,脸上肥肉颤抖,“佛门戒律,弟子知罪!求殿下念在弟子曾为灾民施过粥,赐个体面……”
“体面?”澈儿冷笑,接过玄甲卫递来的两柄戒刀。刀身窄而薄,是剃度时用来斩断青丝的法器,柄上刻着“斩断尘缘”四字,被香火熏得发黑。“你们持此刀剃度时,佛前立过‘不淫欲’的誓吧?”
慧清猛地哆嗦了一下,泪水混着鼻涕淌下来:“是弟子心魔作祟……求殿下用这刀了结了弟子,也算……也算归了空门……”
“这刀斩得断青丝,斩不断你们的龌龊。”澈儿掂了掂戒刀,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冷光,“熔了它。”
熔炉就支在银杏树下,炭火舔着炉壁,红得像团跳动的血。两个壮汉按住挣扎的僧尼,澈儿手起刀落,两柄戒刀“当啷”坠入炉中。精钢在烈焰中扭曲、变软,渐渐化成赤亮的铁水,裹着残存的香火味,在炉底翻滚。
“佛门戒刀,本为斩断俗念。”澈儿的声音透过炉火的噼啪声,撞在每个人耳中,“你们心在红尘,行同禽兽,这刀留着也是污了法器。今日便熔了这秽物,铸两柄镰刀——赐给山下无田的贫户,让你们当年剃度断发的刀,替黎庶割回养命的粮。”
铁匠早已备好模具,见铁水烧得正好,迅速倾入镰刃模子。“滋啦”一声,白雾腾起,待烟雾散了,两柄镰刀已初具雏形,乌黑的刃口泛着青光,比寻常农具更沉些。
慧清看着那逐渐冷却的镰刀,突然疯了似的哭嚎:“我的佛!我的道!” 玄慈却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他想起当年为了霸占寺产,逼死过一个抗命的老僧,那老僧临终前说“佛眼在上”,如今想来,竟像谶语。
围观的百姓里,有个捧着功德簿的老妪,本是来为慧清求情的,此刻看着那两柄镰刀,突然把簿子撕了:“什么菩萨罗汉,原是两个偷人的贼!这刀熔得好,熔成镰刀割麦子,总比藏着害人强!”
镰刀被送去山下时,正赶上麦收。贫户们握着沉甸甸的镰柄,起初还有些忌讳,可当锋利的刃口轻松割开麦穗,金浪在身后铺展开来,谁也顾不上那些了。有个瘸腿的汉子,用这镰刀割了三亩地,磨刃时摸着柄上残留的刀纹,突然笑了:“管它从前是啥,如今能割麦,就是好东西。”
澈儿离开嵩山那日,恰逢慈云庵重塑佛像。工匠们凿掉旧佛身上的金粉,露出里面的泥胎,准备重新塑造。山脚下传来割麦人的号子,粗犷的调子混着镰刃划过麦秆的“唰唰”声,比寺里的钟声更让人踏实。
他回望那片菜园,菜窖已被填平,种上了新的萝卜籽。玄甲卫说,昨夜暴雨冲垮了庵墙缺口,露出半枚玄慈的玉扳指,想来是当年私会时掉落的。澈儿没让去捡,只道:“让它烂在土里,也算给萝卜当肥。”
秋风起时,那两柄镰刀已磨得发亮。贫户们说,这镰刃特别“认麦”,割下去不沾秸秆,像是带着股劲。有人特意在镰柄上缠了红布,说“不管从前是啥来头,如今是咱庄稼人的伙计”。
澈儿偶尔会想起那两柄戒刀。它们曾剃落青丝,也曾藏污纳垢,如今却在田垄间闪光。或许这世间的器物本无善恶,全看握在谁手里——握在伪善者手中是祸根,落到劳动者手里,便成了希望。就像那些被辜负的信仰,与其让它蒙尘,不如打碎了重铸,或许能在烟火人间,长出新的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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