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偏院,昔日堆放杂物、略显荒僻的角落,如今已被修葺一新。青砖铺地,门窗敞亮,几株新移栽的翠竹在庭中摇曳,带来几分雅致。院门上悬着一块新匾,上书三个古朴遒劲的大字——“通译馆”。馆内陈设简洁,几张宽大的长案,几排书架,架上已零星放置了一些卷轴与簿册,散发出陈年纸张和新鲜墨汁混合的气息。
东方澈站在馆内,看着几位身着各异服饰、神情或激动或拘谨的人被引进来。他们是刚刚通过严格遴选的首批“通译使”(舌人),有深目高鼻的西域胡商后代,有皮肤黝黑、通晓南洋诸岛土语的渔民之子,还有一位曾在岭南与番商打交道的落魄老秀才。
“诸位,”澈儿声音温和,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朝廷钦命的‘通译使’。身负沟通中外、传译四方言语之重任。”他示意身旁的内侍。内侍端过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数枚青铜铸造的符牌。符牌形制古朴,正面铭刻“译”字,周围环绕海浪云纹,背面则是持有者的姓名与籍贯。
“此乃‘通译符’,是尔等身份之凭信,亦是为国效力之象征。”澈儿亲手将第一枚符牌,郑重地挂在那位老秀才的颈间。青铜微凉,沉甸甸地贴在胸前。老秀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符牌上凹凸的纹路,浑浊的老眼瞬间涌上泪水,嘴唇翕动,激动得说不出话。他漂泊半生,通晓数种番语,却从未想过,这门“奇技淫巧”竟能得朝廷如此看重,授予符信!
其他几位译使也依次恭敬地接过符牌,小心翼翼地佩戴好。青铜符牌在阳光下反射着沉稳的光泽,海浪云纹仿佛活了过来,象征着他们将要跨越的无形瀚海。
“译言一道,字字千钧。”澈儿的声音清晰地在馆内回荡,“一字之差,可化玉帛为干戈;一语之切,能变仇雠为友邦。尔等所译,非止言语,更是人心,是邦交,是商道,是这泱泱大国开眼看世界的窗口!”他走到一幅刚刚悬挂起来的巨大舆图前,舆图之上,大靖疆域居中,周边海域岛屿、异国轮廓已清晰标注,更远的西方与南方,尚有大片引人遐思的空白。
“孤要你们,不仅通晓番语,更要深究其俗,明辨其情。将番邦之书,译介于我朝士子;将我朝之德化、律令、物产,准确无误地传达于外邦使节商旅。”他手指划过舆图上那些空白之处,“此馆,便是你们扬帆起航的港湾。你们的译笔,便是沟通瀚海的舟桥!孤望尔等,持此符信,心如明镜,言如砥柱,不负此‘译’字之重!”
“谨遵殿下教诲!定当竭心尽力,不负所托!”众译使齐声应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青铜符牌在胸前轻轻晃动,发出低沉的微鸣。
谢惊鸿的身影出现在通译馆敞开的院门外。他依旧是一身月白深衣,白玉箫在手,静静地望着馆内这一幕。当看到那些形貌各异、佩戴着青铜符的“舌人”,尤其是澈儿站在舆图前那番激昂陈词时,他颊边的泪痣似乎更红了一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沟通夷狄,译介番邦?”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圣人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殿下如此抬举这些‘舌人’,授予符信,令其登堂入室……岂非自降华夏天威,混淆华夷之辨?长此以往,异端邪说流入,淳朴民风败坏,纲常伦理何存?”他握着玉箫的手指微微收紧。
澈儿似有所感,目光转向门口,恰好迎上谢惊鸿复杂的视线。澈儿微微颔首致意,并无多言,但那清澈目光中的坚定与坦然,却让谢惊鸿心头一窒。
一位年轻的译使,来自泉州,通晓大食语(阿拉伯语),正激动地指着舆图上一处标注着“大食”的海湾,用尚有些生硬的官话向同侪解释着什么,手势比划,眼中闪烁着求知与兴奋的光芒。那蓬勃的生命力,与谢惊鸿心中固守的“华夷大防”格格不入。
宇文玄不知何时也踱步到了附近,并未进门,只是隔着院墙的花窗,静静地看着馆内景象。他手中那串玉算盘停止了拨动,只是被轻轻捻动着。他看着那些青铜符,看着那些兴奋的译使,看着墙上的巨幅舆图,银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条无形的商路在交织、延伸、变幻。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长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译言如渡海舟桥……”宇文玄的声音低如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桥通了,路便多了。路多了,财货……自然也就活了。只是这桥,究竟为谁而通?这路,又通向何方?”他指尖一枚玉算珠轻轻一弹,“嗒”的一声轻响,仿佛在无声的舆图上,落下了一个新的注脚。
通译馆内,澈儿已走到那位老秀才面前,温和地询问他关于南洋某岛国风物的问题。老秀才激动地操着夹杂方言的官话,努力描述着。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在青铜符牌上,洒在年轻的译使脸上,也洒在那些尚未被文字填满的舆图空白处。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异域气息的活力,开始在这古老的鸿胪寺一角悄然滋生。译笔为舟,言语作桥,一个试图沟通更广阔天地的时代,似乎正随着那青铜符的授予,缓缓拉开了帷幕。而帷幕之后,是通达四海的坦途,还是暗礁密布的险滩?此刻,唯闻青铜符牌在年轻的胸膛前,随着心跳,发出沉实而充满希望的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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