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粮店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裂缝里塞着张纸条,墨迹被唾沫泡得发涨:“米价再涨,便砸了你这黑店!”穿补丁棉袄的妇人抱着哭饿的孩子,额头抵着冰凉的门板,“就买半升,给娃熬口粥……”门内传来掌柜的冷笑:“想买?拿银子来!现在一升米,能换你身上这件棉袄!”
澈儿站在街角的茶摊,听着此起彼伏的砸门声。茶博士往他碗里续水,手抖得厉害:“李、王、张三家粮商把京城的粮都收了,说是‘西北粮道断了’,其实库房堆得像山!”他压低声音,“昨夜看见张府往宇文玄家送粮车,盖着黑布,车轮子陷在雪里,压出的辙比官仓的粮车还深。”
殷照临的玄靴碾过地上的米糠,碎末混着冰碴,像些没长成的米粒。“他们想逼你废商约碑林,”声音冷得像寒风,“用饿肚子的百姓当刀子,比叛军的攻城锤还狠。”他指向皇城根的常平仓,厚实的木门上贴着封条,是上个月刚验收的新仓,“里面的粮够京城吃半年,就看你敢不敢开。”
澈儿的指尖戳着茶案上的冰,冻得发麻。“开!”他猛地起身,玄衣扫过茶碗,水溅在地上,瞬间凝成薄冰,“传旨京兆尹,带衙役守住所有官仓,谁敢拦,先斩后奏!再让官窑的铁匠把仓门的锁都砸了,用最快的速度!”
开仓的鼓声震得宫墙发颤。常平仓的木门“嘎吱”作响,被二十个壮汉合力推开时,里面的米香像团白雾涌出来,扑在百姓脸上。阳光下,粮囤堆到梁上,金黄的米粒从囤顶溢出来,顺着麻袋的缝隙往下漏,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沙丘。
“真有粮!”人群炸开了锅。穿绿袍的仓吏举起斗斛,木柄上的红绸飘得欢:“朝廷定价,一升米十五文!管够!”他舀起一斗米,金黄的米粒从斗沿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簌簌”的响,像场细碎的雨。
最惊人的是太仓。巨大的粮囤被撬开时,米粒顺着特制的木槽倾泻而下!起初是细细的一股,很快汇成汹涌的米流,“哗啦啦”冲下石阶,在阶下积成半尺高的米滩!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肩头往前挤,却没一人争抢——衙役们排着队,挨个儿发粮,斗斛相撞的声音比敲锣还响。
“是米瀑!”有个从乡下逃难来的老汉,跪在米流边,抓起把米往嘴里塞,嚼得满脸是泪,“当年在老家,看见瀑布就知道有活路,现在看见这米瀑,就知道朝廷没忘了咱们!”他身后的年轻人跟着喊,声音震得木槽发颤:“太子殿下万岁!”
张府的管家躲在街角,看着自家粮店前的人全跑光了,门板上的“天价米”招牌被人踩在脚下。他转身想报信,却被个卖炭翁拽住:“你们粮仓的烟囱昨夜还冒烟,敢说没粮?”炭翁举着炭叉,叉尖挑着块从张府后墙捡的米袋碎片,“这布是贡品,装的却是百姓的救命粮!”
宇文玄的府邸外,送粮的黑车还没卸完,就被玄甲卫围了。车夫瘫在雪地里,指着车厢里的米袋:“是张老板让送的,说‘等太子服软,这米就能翻倍卖’……”玄甲卫扯开麻袋,里面的米撒出来,混着雪化成浆,像摊没良心的糊糊。
澈儿站在太仓的石阶上,看着米流冲过脚踝。有个穿锦袍的公子挤进来,掏出锭银子:“给我买十石!”被衙役按住手腕:“朝廷有令,每人限购两斗,够吃就行,不准囤积!”公子挣扎着:“我是张府的人!你们敢……”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百姓推搡着挤出人群,锦袍被踩得全是米印。
暮色降临时,米价已经跌回原价。西市的粮店不得不开门,掌柜站在门口,看着官仓方向的米瀑残影,叹着气往外卖米,秤杆翘得老高,再不敢缺斤短两。抱孩子的妇人提着半斗米出来,孩子在怀里啃着块米糕——是仓吏塞的,说“给娃垫垫”。
谢惊鸿的马车停在太仓对面的酒楼。他看着阶下的米滩渐渐被清扫干净,青石板上还留着米粒划过的白痕,像些没写完的字。“用米瀑冲散恐慌,”他对随从说,“比派兵弹压管用。百姓要的不是道理,是能填饱肚子的实在。”他想起年轻时见过的饥荒,饿疯的人能把树皮啃光,而今天的米瀑,恰是止住疯癫的药。
澈儿让衙役在空地上支起大锅,煮起了稠粥。米香飘遍半座城,领粥的百姓排着队,没人插队,没人争抢。有个曾砸过粮店的汉子,端着粥碗对仓吏鞠躬:“早上对不住,是饿昏了头。”仓吏给他添了勺米:“不怪你,怪那些黑心的粮商。”
张、王、李三家粮商被押到太仓时,米瀑已经停了,木槽里还挂着些米粒,像串没摘的珍珠。“老臣知罪……”张老板的头磕在米滩上,“是老臣贪心,想借闭市逼朝廷……”
“逼朝廷什么?”澈儿的靴子碾过他面前的米,“逼我看着百姓饿死?逼我把商约碑砸了,让你们继续盘剥?”他指向排队领粥的人群,“你看他们捧着碗的样子,比任何金汤城池都结实。这才是大靖的根基,不是你们仓库里的米,是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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