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穿过水面上浓得化不开的冷雾,幽幽传来,如同地府的催命符。
龙王寨,聚义厅。
数十支牛油大烛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央那张临时搭起的木板床上。
周邦彦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若有若无。他脸上那层死灰般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向脸颊蔓延。
“帮主……”
一位胡须花白的老郎中,颤抖着手,将最后一根银针从周邦彦的穴位上拔出。那原本银白的针尖,此刻竟变得漆黑如墨。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恕老朽无能!这不是普通的刀伤,更不是寻常的毒药!”
“伤口里,中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奇毒。此毒不伤皮肉,专破武者护体真气,尤其是……尤其是至刚至阳的内力。它就像一块烙铁,死死钉在了周公子的丹田气海之上,老朽……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毒……无药可解啊!”
“什么?!”
张横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立柱上。坚硬的木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木屑纷飞。
整个聚义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他们拼上了一切,从修罗场里救回来的,难道只是一具即将冰冷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名亲信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几乎是滚进大厅的。
“帮主!不好了!”
“寨外……寨外来了一艘小船,船上是个女人,她……她说她有办法救周公子!”
“什么人?”张横猛地回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这种时候,哪来的女人?是奸细吗?!”
那亲信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地说道:“她说……她叫李师师。是……是受了王二麻子最后的遗命所托,启动了‘冬’字暗号,才由咱们在金水门外的暗桩,拼死送进来的。”
“李师师?”
这个名字一出,满堂哗然。
“帮主!万万不可!”独眼堂主立刻站了出来,急声劝道,“这李师师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是樊楼的头牌!谁知道这是不是朱勔和高俅那两个狗官设下的圈套?”
“是啊帮主!咱们现在是瓮中之鳖,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进来的?这事太蹊跷了!为了一个快死的人,引狼入室,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上千号弟兄,可就全完了!”
“都给老子闭嘴!”
张横猛地转身,那双铜铃般的虎目扫过众人,其中蕴含的煞气,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你们只知道她是个歌姬,可忘了是谁在樊楼用一曲《采茶叹》,把花石纲的消息传出来的?”
“你们只知道他快死了,可忘了是谁在虹桥码头,把咱们从朱勋那狗官的屠刀下,硬生生拽了回来?”
张横一字一顿,声音如同砸在众人心头的重锤。
“王二麻子用命保的人,周御将军唯一的血脉……他信她,老子就信她!”
“传我将令!”张横的声音斩钉截铁,“开水门,放她和她的人进来!若有半句虚言,老子亲手拧下她的脑袋!”
半柱香后。
一道纤弱的身影,在两名漕帮汉子的护送下,快步走进了聚义厅。
她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粗布衣裙,头上戴着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
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决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佝偻、背着一个破旧药箱的老者。老者满脸风霜,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李师师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周邦彦的床边。
当她看到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时,斗笠的阴影下,她的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直接看向张横,声音清冷而急促:
“张帮主,时间不多。这位是钱老叔,曾是拱圣营的随军郎中。只有他,认得此毒。”
那被称为“钱老叔”的老者上前一步,只是看了一眼周邦彦伤口的颜色,便沉声道:“是‘腐骨钉’。辽人专门用来对付我拱圣营将士的阴毒手段。此毒以七七四十九种阴寒之物炼制,一旦入体,便会化作一颗钉子,死死钉住气海,不断侵蚀宿主的阳气,直到油尽灯枯。寻常汤药,根本无用。”
张横的心彻底凉了。
“那……那还有救吗?”
“有。”钱老叔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只有一个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以血为引,以身为炉,强行拔钉!”
他看向张横,目光灼灼:“此法,需要一位内力至刚至阳的高手,以自身功力为‘炉’,护住他的心脉。整个龙王寨,只有帮主你做得到。”
他又看向李师师,眼神变得复杂而沉重:“同时,还需要一位身负拱圣营血脉的亲族,以自身精血为‘引’,将那‘腐骨钉’从他体内引出。这……是唯一的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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