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一触即碎。
徽宗死死盯着李师师,眼神中的艺术家情怀荡然无存,只剩下君王的惊、疑、怒、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宠信的红颜知己,会用这种方式,在他面前揭开一角足以埋葬整个王朝的黑幕。
“师师……你……”徽宗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龙袍也掩不住的颤抖,“你可知,这十六个字,份量几何?”
李师师缓缓跪倒,乌黑的鬓发垂落,语气却如出鞘之剑,清冽而坚定。
“臣女王以项上人头作保,盏底之言,字字泣血,恳请官家明察!”
徽宗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龙涎香混着“龙团胜雪”的茶气,却压不住心头的翻江倒海。
他不是傻子。
李师师行此险招,必是情势危急到了连正常示警的门路都已被堵死的地步。
昨夜的汴河惊变,新宋门的撞船……一幕幕,串联成一个可怕的猜测。
朝中,真的有人在豢养虎狼,欲噬其主!
“艮岳石窟……铁甲……”
徽宗喃喃自语,朱勔那张贪婪谄媚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那个用无数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所谓“人间仙境”,难道竟是通敌的贼巢?
“此事,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徽宗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师师的灵魂剖开。
李师师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生死之问。她绝不能将周邦彦供出。
“回官家,此事乃臣女王无意中察觉,事关江山社稷,不敢声张,唯有……唯有以此蠢法,叩问天听,恳请官家圣断。”
徽宗盯着她看了许久。
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破绽,只有以命相搏的决绝。
最终,他缓缓点头。
“起来吧。”
李师师谢恩起身。
“此事,朕知道了。”徽宗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一层冰冷的杀意,“你离宫之后,朕自会处置。在此之前,守口如瓶,今日之事,出了这殿门,便烂在肚子里。”
“臣女王遵旨。”
“你那份改期文牒……”徽宗看了一眼御案上的纸卷,“朕会亲自批复。你便按文牒所言,安心静养,腊月廿五,再入宫为朕抚琴。”
李师师心头一震,明白了。
“廿五夜渡”,这个时间,天子记下了。
“谢官家恩典。”
“退下吧。”徽宗摆了摆手,脸上满是疲惫。
李师师行礼告退,走出殿门的刹那,才感到后背一阵冰凉,早已被冷汗湿透。
但她的心,却也落定。
第一步,成了。
她已将火种,亲手送到了龙椅之旁。
至于这火能否燎原,剩下的,便看周邦彦的了。
李师师走后,徽宗在殿内枯坐良久。
他反复看着那盏底的十六个字,又拿起那份“崇宁五年”的文牒。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虽疏于朝政,却不昏聩。
“艮岳”、“铁甲”、“辽使”……这些词,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了朱勔,想起了高俅,想起了蔡京。
难道,这些他倚为股肱的重臣,竟都成了蛀空江山的白蚁?
“杨戬!”
徽宗的声音,像一块冰。
一直躬身立在殿外的杨戬,连忙碎步而入。
“奴才在。”
“传朕口谕,命皇城司指挥使,即刻起,暗中彻查艮岳!记住,是暗中!若惊动了应奉局一只狗,朕要他的脑袋!”
杨戬心中猛地一跳,不敢多问,连声称是,躬身退下。他躬身退下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近来关于花石纲的民怨,以及皇城司暗中收到的几份关于漕运异常的密报,似乎都在印证着李师师的警告。他知道,风暴已至。
徽宗又拿起那份文牒,看着“腊月廿五”的日期,眼神闪烁。
他隐隐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向他,向他的大宋,席卷而来。
而他,正站在风眼之中。
……
城西,漕帮秘舵。
周邦彦正与铁头鱼商议着码头排查的细节。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粗布、看似寻常的茶贩,从码头巷口匆匆走过,右手拇指不动声色地在左手掌心轻划了一下——那是漕帮与不良人共通的“平安”暗号,意指**“消息已达,君心已动,廿五夜渡,速定乾坤”**。
周邦彦心头一凛,知道李师师成功了!
他略松一口气,但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师师用性命,为他们换来了两天喘息之机。
他必须在这两天之内,将怀中锦囊里的罪证,变成刺穿敌人心脏的利刃!
“铁头鱼!”
“在!”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潜伏京城的拱圣营旧部、不良人暗桩、漕帮精锐,今夜子时,在此地会合!”
周邦彦眼中闪着决绝的光。
“我要让那些‘石贵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他摊开一张汴京舆图,手指在上面重重点下。
“崇宁五年茶引”、“石字账册”、“耶律乙辛密信”。
这些,都将是他手中的刀!
他要在腊月廿五之前,用一场泼天大火,将这些国贼的罪行,烧给全天下看!
用他们的血,祭奠死去的兄弟!
用他们的头颅,为这沉沉黑夜,换一个朗朗乾坤!
夜色渐深,汴京城内,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远在应奉局的朱勔,正因皇城司近来对艮岳的“无端”盘查而心生警惕。他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高俅,则在禁军大营中,秘密调动着几支亲信部队,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不知,那危险,已直指他们最核心的秘密。
一场关乎国运的生死博弈,已悄然落幕。
周邦彦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他,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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