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空气,因那十六个字而凝固成一块沉重的寒冰。
“冬至子时,西水门开,铁蹄踏汴,火光焚城……”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沾着血的铁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这不是一场阴谋,这是一场即将席卷三十万汴京生灵的浩劫。
辽人,竟要用整座都城的鲜血,来祭祀他们的狼神!
周邦彦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锐利,像两把出鞘的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向身旁的李师师。
她紧紧攥着袖中那枚冰冷的景灵宫钥匙,指尖的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每一息的耽搁,都可能意味着万劫不复。
“周郎,我必须即刻回宫。”
她的声音不大,在空旷的地宫中却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景灵宫……那里面,一定还藏着更深的东西。艮岳藏火药,景灵宫藏人祸,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周邦彦明白她的意思。
景灵宫,供奉大宋列祖列宗之地,是皇宫中最神圣、最不可能藏污纳垢的所在。
可正因如此,它才成了最完美的藏身之所。
越是光明的地方,背后的影子就越是深邃。
若此处真有鬼,那便意味着,敌人的根须,已经扎进了大宋的龙骨。
他看向漕帮头领铁牛,声音嘶哑却沉稳如山:
“铁牛,你带兄弟们,立刻从通往南城瓦子巷的密道撤离!”
“联络张总舵主,将辽人欲屠城、艮岳藏火药之事,火速告知!记住,不惜任何代价!”
铁牛双目赤红,这个平日里豪迈不羁的汉子,此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滔天的怒火。
他重重抱拳,指节捏得发白:
“大人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将消息送到!漕帮上下,与汴京共存亡!”
说完,他带着一众兄弟,如同一群沉默的猛兽,迅速消失在另一条密道的黑暗中。
地宫内,只剩下周邦彦和李师师两人。
火光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交织在一起。
周邦彦上前一步,伸手为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师师,”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宫中步步杀机,人心叵测,万事小心。”
李师师迎上他的目光,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她看到了担忧,看到了决绝,更看到了自己决然的倒影。
她轻轻颔首,一缕秀发从他指间滑落。
“周郎亦然。你面对的,是朝堂之上的豺狼虎豹,凶险更甚。”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们分头行事,但目标只有一个。”
“保住汴京,护住这万家灯火。”周邦彦接过了她的话。
两人的眼神在摇曳的火光中交汇,无需更多言语,那是将性命与信念全然交付给彼此的默契。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她转身,如一道青烟,没入来时的黑暗通道。
……
夜色如同一块被打湿的、沉重的黑布,死死地压在皇城之上。
李师师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在宫墙的阴影中疾行。
她避开了所有巡夜的禁军路线,对宫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块地砖的松紧都了如指掌。
这是她用十年光阴,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生存本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空洞而遥远,敲在着寂静的皇城中,更添几分诡异。
她在一处假山后停下脚步,听到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过,压低声音的交谈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说了吗,杨太尉府上昨夜又丢了东西……”
“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最近这宫里,邪性的很……”
李师师屏住呼吸,直到那两点昏黄的灯光和窃窃私语都消失在长巷的尽头,她才再次闪身而出。
终于,景灵宫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宫宇重重,在月色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寂静得让人心慌。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宫内香烟依旧缭绕,檀香的气味庄重而压抑。
那些冰冷的、被供奉在神龛之上的列祖列宗牌位,在昏暗的烛光下,仿佛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她这个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
李师师的心跳得像战鼓,但她的脚步却异常沉稳,落地无声,如猫儿的肉垫。
她径直来到供奉太祖牌位的神龛之后,伸出微颤的手,再次按下了那块龙纹玉璧上的龙目。
“轰隆隆——”
地面裂开,露出那个通往地下的幽深入口。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再次踏入。
但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沿石阶向下。
不良人的秘辛中曾提及,此类皇家禁地,为防万一,密道绝不会只有一条路。主道暴露,必有备用。
她没有用手敲击,而是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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