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过,将枯叶扫落天井。
那棵曾用落果屡屡砸倒邻居晾衣杆的老枇杷树枯了,如今晾衣杆稳稳地架在支架上,几间毗邻的石库门小楼便被插上了定海神针,安然浸在冬日慵懒的暖阳里。
陆砚拎着大包小包迈进天井,精神十足地朝里喊了一声:“师父!”
他是卡在午饭点来的。
厨房里的杨启文闻声探头望向窗外,不是他那徒弟还能是谁?
“今天这菜香得嘞!我就惦记这口排骨!”
“行了,先进屋坐,陪他们说说话。”
陆砚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往里走,心里正琢磨‘他们’指的是谁,忽见一身影从门边探出头来:
“站住!”
“我——”
猛地刹住话头,差点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眼前的女人妆容浓重——虽不免有些刻板印象,但那深轮廓的欧美妆效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夜店风格。
她抱臂倚着门框,低领内搭勾勒饱满的曲线,那道细缝的阴影若隐若现,叫人眼睛不敢往上面落。
“……杨嘉?”
“啧啧,可以啊陆砚,消息够灵通的嘛?我前脚刚进门,你后脚就追着来了?”
“是啊,你鞋底有脏东西,我顺着脚印就跟来了。”
“得了吧,咱俩反正尿不到一个壶里......让我看看都买了什么东西。”
得、得,真该叫顾南乔来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自来熟。
明明一年也见不了两三面,却能理所当然地从打招呼切换到搜查礼物,行云流水,毫不生分。
这份不讲究倒是一如既往,就像她当年非要把糖豆拌进炒菜里一样,恃宠而骄惯了是这样的。
“烟、酒、笔墨纸砚……还有这些土特产,”她翻捡着礼物,挑画得精细的眼线一扬,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不是吧!你这选礼物的眼光怎么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啊?这些老头乐的东西我爸是喜欢,但你就没想着给你美丽动人、远道而归的我带点啥?哪怕一支口红一瓶香水呢?You know, just something shows you actually care about my existence(礼物代表心意)?”
听着她喋喋不休,陆砚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意识几乎要飘离身体。
他嘴上应付着不咸不淡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想:
以前杨嘉虽然也娇气,但至少清清爽爽,没现在这么让人头疼......我真是个外貌协会?
……不行,这妆化得实在让人很难觉得顺眼。
“陆砚陆砚,你知道我爸妈平时都是怎么夸你的吗?他们说你这人踏实、靠谱、有耐心,说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他们就——”
她话密得几乎不留间隙。
名叫陆砚男人的试图转移话题:“师娘呢?在厨房忙着呢?”
“先别管许姐,”杨嘉一挥手,打断他,“现在是social(社交)时间!我们很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没办法了,给话唠按下暂停键吧。
“嘉嘉。”
对方立刻伸手指下拉眼皮,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
“Oh, please!别这么叫我,this's so disgusting(恶心)!”
......
就像鹅城百姓殷切期盼马邦德县长上任一样,冯小军头一回如此思念一个男人——
不对,更准确地说,是在这情况不算特别紧急、却又实在有点扛不住的关头,格外想念那位能镇场子的大哥。
井泵一压一抬,才出一股水;每涌一次,桶里的水面就晃荡一番;
好不容易接满大半桶,得吭哧提起,快步倒进灶房那口深水缸里,‘哗啦’倒一桶水大水缸水面就晃荡一番。
那么问题来了:
攒满大半个水缸,到底要压多少回井泵?
冯小军觉得,上面弯弯绕绕的文字读起来累人,但实际做起来更累!
眼下憋了一肚子大道理亟待倾吐,而最理想的吐槽对象——张师傅,偏偏不在身边。
呵、呵,当初陆哥说‘每天只干半天活’的开心,早已在世事变迁中化作一缕怨气。
凡事要适可而止,我可不是好好先生喔!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老板娘响亮的夸赞:
“哎呀小张啊,你这手艺真不赖!连木梳子都修得这么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紧接着是张野隐约又憨厚的回应。
多年来在学生会培养的敏锐嗅觉之下,冯小军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连邀功都差人一截?
遂带着怨,越发用力地压水井。
......
桌上摆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热气腾腾,典型的家常盛宴。
许老师招呼他们来吃饭的时候,陆砚觉得自己仿佛一口气压了四五桶水那么累。
然而坐下就轻松了吗?
当然,心态好的人眼前会出现一道选择题——是想收听许老师的育人小课堂,还是杨嘉中英混杂的西式八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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