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此刻正落在她身上,目光沉静得如同深潭,辨不出喜怒。
他身边跟着两个护卫,其中一个身姿矫健、目光沉稳的,郁澜认得,是瞿洋,曾带她去见过被囚的外祖母嘉庆长公主。
端王世子,裴戬。
他下马的动作流畅利落,站稳后,目光并未在她怀中那筐显眼的瓜果上停留太久,便移到了她脸上。
两人隔着几步距离,无声对视。
裴戬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
郁澜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探究,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她抱着柳条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她下意识地将筐拢得更贴近身体一点,像是在抵御什么。
最终还是郁澜先打破了沉默。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见过世子。”声音清晰,没什么情绪。
裴戬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了她臂弯里的柳条筐上,那些饱满甜香的金色果实太过招摇。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瓜果,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意味,随即又重新落在郁澜脸上。
郁澜感受到他目光的停留,心思几转。
外祖母嘉庆长公主被囚,处境艰难,裴戬曾是亲王嫡长子,虽如今情势复杂,但他手中或许仍有旁人难以触及的门路。
当日是瞿洋带她去见人,这份人情是实打实的。眼下虽不明他立场心思,但在这种地方相见,自己手里抱着别人送的稀罕瓜果,于情于理。
片刻的权衡后,郁澜抬起手,从那柳条筐里稳稳地拿出一个个头最大的甜瓜。
她上前一小步,将那只甜瓜递向裴戬,微微抬高声音解释道:“这是方才在墨莺表姐处得的北地特产,说是因日头烈、夜里凉,日夜差异大,瓜果积聚的甜分才足,比京城运来的要清甜爽脆得多。”
郁澜的声音很平静,介绍也自然寻常,像只是偶遇故人分享一点新鲜时令。递出瓜的动作不卑不亢。
裴戬垂眸,目光在那只递过来的甜瓜上落了一瞬。
瓜皮光亮饱满,看得出是好东西,是庆王府郡主才能享用的特供。
他没有立刻去接,薄唇微启,声音不高不低,“恭喜。”
只两个字。
没有任何铺垫。
郁澜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连带着那甜瓜一起,像是瞬间被冻在了凝固的空气中。
傍晚的风吹拂着她鬓边一丝碎发,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的神情。
他当然知道是在恭喜什么。
恭喜她与庆王外孙墨晟的婚约。
裴戬的目光略过那只僵住的瓜,再次抬起,直直地看进郁澜骤然深沉下去的眼眸里。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却又字字如同冰锥:
“墨晟的确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又像是在观察郁澜的反应,然后才缓缓道:“只不过,他自小养成的癖好……有些特殊。”
郁澜的指尖因为用力,在光滑的瓜皮上留下了一点细微的凹陷。
她抬起眼,迎上裴戬的视线,那张绝美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像蒙着一层薄雪。
裴戬径直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他尤爱姿容俊秀、性子刚烈的少年男子。视若珍宝。”
郁澜抱着筐的胳膊又紧了一分。
夕阳的光线给她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掩不住她下颚线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至于女子……”裴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薄唇中吐出更加残酷的词句,“于他而言,大约是厌烦打骂起来更趁手的物件。”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那种描述却自带一股森然寒意,“曾有婢女只因不小心惊了他豢养的小雀,便被墨世子用带着倒钩的铁鞭活活抽烂了脸皮,那惨状……”
他恰到好处地停住,并未形容下去。
“所以,”裴戬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锁住郁澜:“这样的夫妻,何来同心一说?没有同心,哪来的根?如何结出该有的果?”
夫妻同心,需要孩子作为纽带。
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郁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冰霜未化。
裴戬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地刮在她已知的真相上。这些消息,她自然清楚。她甚至比裴戬以为的还要清楚墨晟的暴虐与不堪。
毕竟,这本就是一场各方心知肚明的交易。
一只为了锁住她而精心打造的牢笼。
所以,面对这样的揭露与暗示,郁澜心头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她甚至能感到一丝荒谬的平静。抬起脸,迎着裴戬审视的目光,唇边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世子多虑了。墨世子喜欢什么人,是他的事。至于孩子……只要他那把火还在,东西还能用,找个盆接了,总有落地生根的法子。这与我何干?”
裴戬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速度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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