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幽微,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或许已有过,或许终究避不过。这份心,这份我无法完全保证自己会如何选择的‘可能’……对你而言,恐怕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她看着郁澜,终于疲惫地放弃了一般:“所以,我不再强求你原谅了。澜儿。”
她的眼神里再无任何希冀或试探,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回永州?”
郁澜眼睫微微动了一下,似乎也被外祖母这罕见的坦诚震动。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并无波澜:“后日。母亲在府中颇为思念。”
听到“母亲”,长公主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她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提到自己女儿时无法掩饰的慈爱。
“是该回去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了些,“你母亲念你,是该回去让她安心。”顿了一顿,又道,“车马我替你安排,路途安稳些。”
她仔细端详着郁澜精致绝伦的脸庞,目光里透出怀念与一丝感慨:“你与你母亲,容颜有七分相似。不过……你母亲年轻时,或许也没有你这般动人心魄的模样。”
……
离京当日,天色澄澈,一碧如洗。
永州长公主府侧门并不气派,此刻却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只有两道人影伫立在阶下。
嘉庆长公主一身深紫锦袍,发髻高挽,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子,通身贵气却又带着一丝刻意的低调。
她身边站着青橙,穿着鹅黄的衫裙,眼圈明显地泛着红,死死咬着下唇,眼巴巴地望着被仆役簇拥着准备登车的郁澜,那眼神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
“都打发走了。”长公主的目光扫过远处拐角消失的最后一点锦袍角,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解答郁澜的疑问,也像是对青橙解释,“那几个闻风跑来献殷勤的别府公子,本宫让人去告诉了一声,澜儿体弱不喜喧闹,改日再叙。”
郁澜站在宽大华丽的檀木马车前,闻言并未有什么表示。
她目光掠过青橙泫然欲泣的脸庞,停在外祖母沉静的面上,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有劳外祖母费心。”
几个健壮的仆妇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沉甸甸的锦盒、包着上好绸缎的包袱络绎不绝地搬上后面一辆宽敞的板车。
板车上很快堆积如山,全是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珍玩古器、燕窝人参等滋补之物,几乎将那辆备用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长公主看着东西装好,对站在车辕边的郁澜道:“路途不近,趁着日头好,早些启程吧。”
她的目光落在郁澜身上,里面沉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叮嘱,“到了京城,记得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
“是。”郁澜应了一声。她弯腰,准备登上早已放置好的脚凳。
动作间,她身上那件轻软的银红色斗篷的系带不知怎地松开了大半。
伸手去系,指尖似乎有些微的迟疑或滞涩,并未立刻系上。
这细小的停顿没逃过长公主的眼睛。
郁澜整理好斗篷,抬眼望向阶上的外祖母时,正好对上那双正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眸。
郁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短暂的静默之后,她看着长公主明显比来时清减了些的面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开了口。
“您……也保重身子。”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长公主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清晰的波澜。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依旧是那个沉稳威严的长公主,声音甚至刻意放得平淡了些:“嗯,去吧。”
郁澜不再停留,在婢女搀扶下踏上脚凳,钻进了车厢。
厚重的湘绸车帘被侍女从两侧放下,轻柔地垂落,遮住了车内那抹清绝的身影。
“起行。”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唱喏声。
车轮缓缓滚动,压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长公主站在原地,身影挺拔,面容沉静,目光追随着那辆渐渐远去的华丽车驾,直到它消失在长街尽头的拐角。
她身旁的青橙终于忍不住,手里的帕子按在了眼睛上,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
马车内,空间宽敞,铺设精美。
郁澜靠着柔软的天鹅绒靠枕,身体随车辆的颠簸而微微晃动。
车厢里很安静,她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车帘厚重,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进窄窄的光线。她微微侧过头,伸出手指,轻轻地挑开那缝隙一角。
目光所及,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永州街景。
熟悉的店铺,熟悉的树木,渐渐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
在那色块的尽头,长公主府的侧门已小成一个点。
郁澜收回了手指,缓缓地靠回车厢深处。
一滴温热的液体悄然无声地滑落,在郁澜精致却淡漠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迅速隐没进斗篷柔软的绒毛里,不留一丝痕迹。
她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那湿痕残留的地方,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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