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京城的中轴线。
往日里车水马龙,繁华鼎盛。
此刻,却死寂得如同鬼域。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
偶有几个胆大的百姓,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一看到那片移动的黑色乌云,便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死死抵住门板。
“哒,哒,哒……”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是这条长街上唯一的声音。
三百缇骑,并未全部跟随。
他们已经化作死神的触手,伸向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跟在南宫珏身后的,只有沈炼,以及二十名最精锐的影卫。
他们胯下的战马,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毛,连呼吸喷出的白气,都仿佛带着寒意。
南宫珏一马当先。
他身上的飞鱼服,在清晨的阳光下,并不显得华美,反而像是由凝固的黑夜与鲜血织就。
那黑金丝线的飞鱼,仿佛随时会从袍子上挣脱,择人而噬。
“大人。”
沈炼催马跟上,与他并行,声音压得极低。
“镇国公赵无极,与莫苍云不同。”
南宫珏目视前方,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莫苍云是文臣之首,根基在朝堂,在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沈炼的声音沉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赵无极,是武将之巅。大夏立国三百年,赵家执掌京畿兵权,已近百年。”
“他本人更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十六岁从军,北拒蛮族,西镇叛军,大小战役上百场,战功赫赫。”
“门生故吏,遍布九边军镇。京城十二卫,至少有七个卫的指挥使,是他一手提拔。”
南宫珏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这是一个比莫苍云,棘手十倍,也危险十倍的名字。
铲除莫苍云,是挖掉一块腐肉。
动赵无极,是想撬动大夏的擎天玉柱。
稍有不慎,便是柱毁国殇,天下大乱。
“所以?”
南宫珏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所以,卑职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先动他。”
沈炼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按照常理,应该先剪除其党羽,削其兵权,最后再动雷霆一击。
可皇帝的命令,却如此直接,如此突兀。
就像是,完全不在乎可能引起的兵变。
南宫珏勒了勒缰绳,马速稍缓。
他侧过头,看了沈炼一眼。
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上,眼神锐利如鹰,却也藏着一丝军人特有的,对秩序的困惑。
“沈炼。”
“卑职在。”
“你以前是影卫,只负责听,负责看,负责杀人。”
南宫珏的声音很轻。
“现在,你是悬镜司的人。你要学着,去想。”
“想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朱雀大街的尽头,那座巍峨的府邸轮廓,已经遥遥在望。
“莫苍云结党,是为了钱,为了权,是为了莫家的富贵。”
“赵无极不一样。”
“他什么都不缺。他要的,是另一件东西。”
沈炼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兵权?”
“不。”
南宫珏摇了摇头。
“是军心。”
“他经营军队百年,三军将士,只知有镇国公,而不知有陛下。这才是取死之道。”
“陛下要拿回来的,不只是兵权,更是那百万将士的,心。”
“所以,必须用最快,最狠,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当着全天下所有军人的面,斩断这根柱子。”
“要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这大夏的天。”
沈炼沉默了。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酷烈,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他不是在清洗朝堂。
他是在重塑乾坤。
而南宫珏,这个刚刚被他从地狱里提拔起来的年轻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洞悉了帝王的心思。
沈炼看着南宫珏的侧脸,那张脸上血污未干,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忽然明白,陛下为何会选择他。
因为,只有疯子,才能理解另一个疯子。
只有刀,才能领会握刀人的意图。
镇国公府,到了。
没有寻常府邸的奢华。
两尊巨大的石狮,威严地蹲踞在门前,身上还残留着刀劈斧砍的痕迹,那是当年随老国公征战时,从蛮族王庭前,硬生生拆回来的。
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
“镇国公府”四个大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那是太祖皇帝,亲笔所赐。
府门前,站着两排卫兵。
他们身穿玄甲,手按刀柄,身形笔挺如枪,眼神冷冽如冰。
他们不是家丁,是真正的百战精兵。
看到南宫珏一行人靠近,为首的一名校尉,上前一步,横刀拦路。
“来者何人!此乃镇国公府,速速下马!”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军营特有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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