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摇了摇头,目光无神地望向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声音干涩:“医生说,脑干功能衰竭,各个器官也在快速衰退,靠机器维持着没有奇迹了,也许……这样沉睡下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不用再活在那份痛苦里。”
他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悲凉感。
林笙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抿了下唇,忽然想起了曾经自己面对失去父亲时的无助,那种痛楚至今仍刻骨铭心。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我……能去看看阿姨吗?”
顾衍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站起身:“跟我来吧。”
穿上隔离服,戴上口罩,林笙跟着顾衍轻轻走进了监护室。
病床上,顾衍的母亲静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她瘦得脱了形,面色灰败,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秀雅轮廓。
顾衍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母亲,眸底是无尽的悲伤。
林笙站在他身旁,能够清楚看到他无法压抑的颤抖眼睫,悄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顾衍的手臂,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感受着她的轻轻触碰,顾衍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去一些。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才走出了监护室。
回到走廊,压抑的气氛依旧浓重。
“出去走走吧,这里太闷了。”顾衍戴上眼镜,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沉稳,但眉宇间的郁结依旧浓得化不开。
林笙点点头,安静跟在他身边。
两人并肩走出住院大楼,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后的清新,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雪花还在零星飘落,直到坐进林笙的车里,暖气慢慢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但车内的气氛依旧低迷。
顾衍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街道,忽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缥缈:“林笙,你有没有想过……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笙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他。
他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林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对他确实有好奇,也感激他的帮助和欣赏他的专业和沉稳。
顾衍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也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父亲是沈家的司机,我母亲是沈家的佣人。”
林笙脸上没有多大的反应,静静听着他的讲述。
顾衍侧目看了眼她平淡的表情,黑眸涌出丝丝波动,默了几秒,才又看着窗外,继续说:“我小时候,就住在沈家大宅后面的佣人房里,我和沈清还有周祈年……算是从小就认识,虽然身份云泥之别。”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笙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艰涩。
“我父亲开车很稳,为人老实勤恳,为沈家工作了大半辈子……”顾衍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后来,我父亲出了一场车祸,为了保护车里的沈家的一位重要客人,他……没能救回来。”
林笙的心跟着一沉,她能想象到顶梁柱倒塌对一个家庭的打击。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我妹妹还小,母亲受了很大打击,但为了我们,还是坚强地撑着。”顾衍继续说着,眼眸渐渐垂下,声音也越来越低:“我拼命读书,想改变命运,想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我妹妹……也很争气,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她也很喜欢航天,梦想着有一天能设计飞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林笙屏住呼吸,想到他曾经那句没有家人的话,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悲剧。
“她十七岁那年……”顾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句话说出来:“和沈清一起出了门,沈清说带她去认识几个朋友,可当晚,她就衣衫不整地从酒店顶楼……跳了下来。”
即使早有预感,亲耳听到这惨烈的真相,林笙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复杂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警方调查结果是她遭遇了侵犯,不堪受辱,自杀。”顾衍的声音已经哑到极致,带着刻骨的恨意:“而那些侵犯她的人,却只是坐了几年牢,就没事了。”
车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下来,只剩下顾衍粗重的呼吸声和林笙自己失控的心跳。
“我母亲接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顾衍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醒来后,精神就彻底垮了,整天以泪洗面,喃喃着我妹妹的名字。有一次,她恍惚地跑出家门,被一辆失控的车撞成了现在这样,那场车祸,你觉得真的只是意外吗?”
听着他的这番话,林笙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无法想象,顾衍是如何独自承受这一切的。
父亲早逝,妹妹惨死,母亲变成植物人……家破人亡,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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