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师祖认为,当年困住冲虚真人之物,哪怕在他陨落后也不会消失?那究竟是什么邪物,师祖有头绪么?”
朱钧天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只是看花了眼。他似乎不想多谈此事,摆了摆手,淡淡道:“能叫仙人陨落的必然是厉害之物,我怎会清楚,只是猜测而已。”
宋渡雪前一刻还像个二愣子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忽然又懂事起来,瞅了一眼他的表情,善解人意地接受了这个说辞,果真不再往下问。
朱钧天这才收敛起心神,转身之时好似不经意,眼神朝榻上白骨瞥去。那一副烂骨头被人吸髓抽灵都毫无反应,颓然瘫坐着,其主显然早已魂归西天,无以为继了,他眼皮却莫名地又是一跳,白眼球上隐秘的红血丝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蜿蜒爬行。
“……师祖,师祖?”
朱钧天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看入了神,气海都隐隐地起了波澜,连忙凝神调息,眉头无声蹙紧了。近日以来他的灵感三番四次不稳,仿佛拼命想提醒他什么,但待他大费周折地检查一番后,又什么也查不出来,好像只是自己疑心太重,杯弓蛇影。
分不清灵感与幻象,这对修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待悉数按下心中杂念,朱钧天才波澜不惊地答:“还有什么事?”
宋渡雪好像没察觉到他的走神,语调平常地说下去:“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师祖,您在此地待了这么久,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您出去以后,打算去哪呢?”
“去哪……”朱钧天似乎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话音迟疑地一滞:“自然是回鸣玉岛。”
但话刚说出口他便反应过来,鸣玉岛在他心中仍然是是家门,可现在的鸣玉岛却不见得敢认这个从封魔塔里蹦出来的“家人”了。
更何况岛上如今连天绝剑都不练了,也不知变成了什么光景。故人故景皆不在,单单留下一片故地,何来“回”字?
想到此处,他脸上一阵风云变幻,宋渡雪却好像没跟上他的思绪,自顾自地点点头:“的确,离家许久,师祖定然也想回去看看。鸣玉岛不久前才经历鬼王之乱,有八方贵客登岛拜访,师祖此时出世,正好能撞见他们,倒省得挨个认人了。”
朱钧天闻言目光却暗了三分。封魔塔破的动静非同小可,若是朱家仍强盛,或岛上没有外人都还好说,坏就坏在不仅朱氏势微,如今岛上还挤满了不姓朱的人,一个已经死了九百年的人突然从上古禁地逃出来,身份自然疑点重重,此事可轻可重,主要看怎么说,若一个不慎被人当作邪祟,剑修纵然强悍,却也无法以一当十。
如此说来……朱钧天不着痕迹地扫了宋渡雪一眼。这几个小孩身份皆不俗,尤其是面前这个,无故失踪后必然已经有人在追查他们的去处,若想在仙门中立足,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将他们都全须全尾地救出去。
宋渡雪对他的心念转动仿佛无知无觉,歪了歪头,信口问道:“对了,师祖,曾经的朱家人是不是见你进来以后杳无音讯,才终于放弃了登云楼?”
朱钧天心中另有他想,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朱氏族人个个执拗,光靠前人的血哪浇得灭痴心妄想。”
“那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在你之后进塔的人呢?”宋渡雪天真无邪地问:“师祖也救他们了吗?”
朱钧天瞳孔骤然一缩。
他救了吗?
救过。他救过。他曾经不眠不休地徘徊在无间地狱似的群魔中,灵气耗竭,伤痕累累,剑都劈断了,试图救出,或者说发疯般地妄想能救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活人,不是邪魔,不是幻觉,不是虚像。
他救过人……可那些人都到哪去了呢?
宋渡雪见他脸色转瞬变了几变,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似的,慌张道:“啊,我明白了,修为更低之人撑不过九百年,当然已经仙逝,是晚辈冒昧了,师祖莫怪。”
朱钧天摆了摆手,没心思与他计较。他被一个小孩几句话问得识海翻腾,千锤百炼过的心境居然都有些动摇,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却没把原因往宋渡雪身上想,只觉得与那异常的灵感脱不了干系。正打算再次入定,却听闻整座封魔塔忽然极轻的“嗡”了一声,仿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仿佛……一声百感交集的叹息。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是灵气流变化产生的震动,只有修士能感觉到。朱钧天猛地转头,果然看见那一圈把朱英映得活像萤火虫的幽光正飞快地收拢,最终全部隐入了她体内,少女仿佛变成了一个大空洞,陡然开始疯狂地倒吸灵气,引得周遭灵气翻涌,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漩涡。
宋渡雪心脏猛地一沉。太快了,朱英还没回来。
朱钧天一挥手,一道符文飞快地打出,护住朱英独坐在风眼中的肉身,直到灵流龙吸水终于稳定,他才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眉目间逐渐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口中念念有词,甚至遗忘了另外三人的存在,压低了声音激动道:“成了,成了,仙人遗骨,竟真能与人融合,哈哈哈……两千,不,三千年了,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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