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淮河水上。
杨柳风里春意浓,河水新绿,鸳鸯睡沙,往来的船只帆樯如林,堤上桃李夹岸,蜂蝶忙来忙去,偶尔经过村落,还能望见遍野金黄的油菜花。
“先生瞧瞧看,我们这地儿可美吧?”舵工老伯胳膊搭着漆红的栏杆,陶醉地深吸了口气,“一年里头最好的时候就是这阵喽。”
官船分两层,关之洲披了件外袍立在底层的船头吹风,闻言笑了笑,还没回答,头顶忽然“嗖”地飞出一只箭。
似乎是力气不够,那箭看起来头重脚轻,被河风吹得直哆嗦,没飞多远就一头栽进了岸边的湿泥里,屁股朝天。
“歪了歪了,只差一点!”朱菀沮丧地喊道,还不忘嘴硬:“这回不能算,有风,河上风太大了。”
潇湘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五箭里有四箭乱飞,你若去打猎,怕是箭都不用捡,全插在别人马腿上。”
朱菀不服气地把弓一递:“你行你来啊。”
潇湘不接,往后退了半步:“我可没说我行,我又没学过……”
朱菀二话不说,直接硬塞进她怀里:“我不也没学过?你别光一个劲地说不行,拿着拿着,总得试试才知道。”
潇湘犹豫片刻,吞了口唾沫,学着朱菀的动作举起弓,有些无措道:“是……这样吗?”
朱菀自己也才刚学会,却相当有指导别人的自信,又是掰手指又是扭手腕,前后左右摆弄了半天,直累得潇湘的胳膊都打哆嗦了才满意:“嗯,现在差不多了。来,射一箭看看。”
“嘣。”
不能说射,只能说有一只箭弹了出去,还没飞出丈余远,就中道崩殂,“噗通”落进了水中。
“……”
朱菀第一个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有人射箭跟丢手绢似的?怕把草垛子戳疼了吗?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个——哎哟!”
潇湘羞愤欲死,照着朱菀的脚背就是一脚:“不准笑!不准再笑了!”
朱英觉得有趣,走过来道:“给我也试试?”拿到弓后信手一拉,大致试了试硬度,随后挽弓直至满月,一触即发。
“等一下。”
宋渡雪端详片刻,托着她手肘往上抬了抬,又绕到朱英身后,略微俯身,比着自己的姿势,细致地调整了动作:“好了。”
朱英奇道:“这样有什么用?”
“能更省力。”
朱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一松,箭矢离弦,很难想象那么细一根木棍,竟能爆出如此尖锐的破空之声,只听“咔”一声巨响,细箭齐根没入了岸边一株柳树的树干,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扎了个透心凉,两头穿。
看起来她应该不需要省什么力。
一片寂静中,陈清晏轻声道:“我觉得,姐姐光是练剑就已经够了,凡人的武器,还是不要碰了。”
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把底下摇橹的桨夫都吓了一跳,还以为船桅断了,惊慌地东张西望。关之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冲上面喊:“公子小姐们,官船乃朝廷威仪所系,莫要太招摇了。”
朱菀从栏杆边探出头来,笑嘻嘻道:“知道啦,最后一支箭,射完就不玩了!”
最后一箭被交到了宋渡雪手里,宋大公子难得谦虚,边搭箭边道:“我也是许久以前练的了,准头不一定如何。”张弓拉弦,瞟了旁边的朱英一眼:“想看我射什么?”
朱英笑道:“古有百步穿杨之说,从这里到河岸差不多百步,不如比比你与古人谁更厉害吧。”
宋渡雪挑了挑眉,箭尖指向迎面而来的一棵垂柳:“这棵?”
“随你。”
宋渡雪不再说话,眯起了眼睛,随着那株垂柳愈来愈近,众人皆跟着屏息以待,他却忽然勾起唇角,箭尖向上一抬,飞箭“咻”地射出,高天之上,一只不幸碰巧飞过的野鸭应声坠落。
陈清晏看得两眼放光,“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哥哥好厉害!”
宋渡雪收了弓,转身戏谑道:“我与古人谁厉害?”
朱英正忙着接鸭子,空中剑影一闪,莫问已经串着尚有余温的野鸭飞回来。只见那鸭子体硕羽丰,一看就很美味,朱菀顿时欢呼道:“你你你,大公子天下第一厉害,今晚有鸭子吃咯!”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提着鸭子下楼,往厨房走去,只剩下朱慕默默立在檐角的阴影下,凝望着他们的背影,神情隐隐有些幽怨。
不是说比赛射箭,谁输了谁就陪他下棋么?
没有人记得了么?
日暮时分,一整只野鸭已经变成了三盘菜,众人对船上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还邀请了掌舵的舵工一起吃。舵工老伯也是个直爽人,就着悠悠的河笛声,给众人讲起他行船多年的见闻。
“公子小姐们是不知道,在十几年前,淮河可没现在这么安分,差不多隔上三五年就得发一回大水。我记得最大的一回,水都淹到城门口去了,更不要说岸两边,淹得唷,根本看不出哪是河,哪是地。粮食就不提了,房,人,田,只要洪水一来,全都给冲没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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