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道的某段,先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窸窣声,随后是压得极低的呼唤:“这边来,没人。”
又是几声“沙沙”的摩擦声,却突然插入一阵古怪的“笃笃笃”,仿佛有人在用手指甲敲墙砖,还敲得十分不耐烦,像是在谴责谁。
紧接着就响起少女低低的惊呼:“哎呀我知道了,你别拽我!”
潇湘没好气道:“不拽你就撞墙上去了!”
朱菀扶着怪大叔跟在她后面,小声嘟囔:“那家伙爬得飞快,又没声,谁跟得上。大叔,你快看看这路对不对,我怎么觉得我们越走越黑了呢,不像在往出口走啊。”
男人有气无力道:“水道之间的连通变了,现在我也不认识路。”
“啊?那岂不是只能相信它了?”朱菀大感不妙:“万一它带错了路,把我们带进坏人窝怎么办?潇湘我跟你说,世道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更别说它就只有一只手,连脑袋都没——呜呜呜!”
断手岂能忍受此等侮辱,当场从墙上扑下来,掐住朱菀的脸不许她再胡说八道。男人不久前刚刚说服自己相信一只断手也能自由活动,这会陡然感觉到那东西就在手畔,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体,没尥起蹶子把朱菀踢飞出去。
“活该,让你说她坏话。”潇湘伸出手招呼:“过来,婵儿,那是个二傻子,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嘁,还“婵儿”。朱菀瘪了瘪嘴,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家里待的好好的,突然就翻墙跑了,害得我们都被抓。”
潇湘简直和这个缺心眼无话可说:“我真想不通,你怎么有脸说别人没长脑子?她当然认识路,她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朱菀吃了一惊:“啊?”
“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忽然亲近我,又忽然翻墙逃走?因为气味,笨蛋。这里,慈悲观里,还有那天去过慈悲观的我身上,都有相同的气味。”
她们俩都听说过刘瘸子之事,潇湘稍一联系就想明白了,边走边道:“慈悲观那些道姑声称能帮人实现心愿,刘瘸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让他女儿活过来吗?”
朱菀“嘶”了一声:“她这样子,算是活过来了吗?”
灵偶有形而无神,比起活过来,刘婵儿如今其实只能说是尸体能动,那个女孩的魂魄早已不在了。
“你还真以为她们会好心到帮人实现什么心愿?”潇湘话音里带了点火气:“就是利用而已,利用走投无路的人最后一丁点希望,虽然不知道这点希望对她们有什么用。”
“……我可能知道。”男人忽然接话,哑声道:“用来制药。”
“药?”潇湘朱菀二人皆是一愣,“什么药?”
男人偏头想了想:“包治百病的药,好像叫做……太岁。”
“慈悲观在毫州城的名气很大,城中百姓几乎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咳咳……找人打听过一些事。大多数人第一次去,都只是想试一试,捞点好处,对这种新客,观里从来有求必应,等人渐渐地成了熟客,习惯了心想事成的美妙滋味,再想要实现愿望,就有条件了。”
“什么条件?”
“去拜见观主。”男人道。
“那观主见人挑三拣四,说是得有什么‘大愿’,难倒了一堆想捡便宜的蠢货,还有人专门教别人怎么修出大愿……好笑得很。我跟傻丫头被关的地方,也是用来参悟那狗屁大愿的。”
他冷笑一声:“就是这套先给甜头再宰的路数,把人套得死心塌地,裤衩子都骗没了,还以为是撞大运,至于所谓的大愿,多半就和那太岁有关。哈,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鬼地方的水深得很,恐怕不只有人在作怪,还有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掺合,是不是?”
朱菀听半天没人吭声,后知后觉道:“咦?大叔你问我啊?”
男人好笑道:“不然呢?难道我问‘帮手’吗?你们俩丫头跟这么个玩意待在一起一点不心慌,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吧。”
“呃……”朱菀心虚地转了转眼珠:“我们俩还真是寻常人,没啥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抓了。叔你指望我们没用,还不如指望帮手。”
男人无语凝噎。
走在最前面的潇湘忽然停住,朱菀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她背上,赶紧缩回脚:“怎么了?”
潇湘扶着砖墙,压低了声音:“有光。”
淤塞的地下水道气流不通,只在要害之处才点蜡烛,三人踟蹰片刻,还是走上前去。烛火映出淤泥上杂乱的脚印,新痕叠着旧痕,似乎常有人来,但现在却安静得诡异,只能听见他们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通道尽头豁然出现一个大坑,曾为水道沉积泥沙之处,如今被改用于丢弃废料,可惜烛火微弱,只亮到坑洞边缘,更深处则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仅有冲天的酸腐恶臭熏得人直反胃。
男人仔细嗅了嗅那股臭味,意识到什么,神情一凛,从烛台上掰下截蜡烛,扭头道:“胆子小的闭上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