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天边传来巨大的洪钟声,在白色世界的天空和大地之间回荡,路明非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是默默地走着,像是跋涉在朝圣路上的苦行僧。
“圣僧从哪来,要往哪里去?”男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路明非漠然地闻声抬起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边竟然凭空多出一条河流,握着鱼竿的小魔鬼就坐在对岸,方口小皮鞋在岸边晃晃悠悠。
“这是在哪里?”路明非看着他,眼神很冰冷。
“此地乃八百里狮驼岭,”小魔鬼指了指小河的尽头说,“那方有座狮驼洞,洞里头有三个魔头哩。”
“一个是青毛狮子怪,一个是黄牙老象精,还有一个可不得了,是如来佛祖座下的金翅大鹏雕。”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路鸣泽。”
“我也没在跟你开玩笑,哥哥。”小魔鬼抖了抖鱼竿,眼神盯着河面接着说,“可能你不是唐僧,但你不是一直自诩傻猴子吗?傻猴子也得取经,取经就得有劫难,九九八十一难没有这些妖怪怎么凑得齐?”
“而且我最近详细阅读了一下这本着作,发现一个让人相当难以接受的事实,太残酷了!”
“想听吗哥哥?小弟这里有份大礼包,给你揭露这背后的深刻哲理,让你从此离成功更近一步,傻猴子进化成孙行者……”
路明非一言不发,他转过身,朝反方向走远。
“喂喂喂,别走啊哥哥,我还没说话呢,行者孙也能进化,不行还有者行孙——”小魔鬼在后方呼喊着,“包你满意啊。”
包你大爷的满意啊……我的人生已经烂到透顶了,什么哲理什么事实,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路明非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在乎会走到哪里,因为这里不是现实。
只是他根本走不出去,不管怎么走,遥远的天边都会出现一条小河,河边坐着垂钓的男孩。在这片漫无边际的世界。没有风也没有疲惫感,盛大的白色光晕从天穹的顶端降下,无形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却又刺眼地像盛夏骄阳。
路明非捂着视线抬头看天空,昂热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有什么脆弱的理由,让他没有在某一天在天台上乘凉的时候忽然兴起跳下去。
但他那个时候理解不了昂热话里的落寞,多少有些不明所以,他不懂那个孤强的老家伙开着豪车、穿着订制西装、挎着美貌少妇雄赳赳气昂昂,却又有着如折刀般的凶狠,不懂这个老得离谱的花花公子说自己心里有一条康河,虽然像是浮光跃金那样缥缈,但却是人生中仅有的东西了。
不过说来也是,一个没经历过悲伤和痛苦的男孩,脑子里不是想着没泡上的女朋友,就是想着还没上市的《三国无双6》和《星际争霸2》,他路明非怎么说得出藏在心底的脆弱理由呢?
他以前上课开小差读《神雕侠侣》,看到身中情花剧毒的杨过借宿襄阳郭府,被郭芙言语相讥,后得知了心爱的姑姑清白被玷污,又惊又怒,偏偏屋漏逢雨,郭芙被这些情恨冲昏了头脑,拔起淑女剑就斩断了杨过的一条右臂。
那时候路明非忽然觉得自己根本读不下去了,正所谓一生孤苦,除了在古墓里和小龙女相聚的时间里,杨过的生平都是凄苦,唯一的亲人舍己而去,复又断肢残体,命悬一线,没有哀莫大于心死就已经是极好的心态了吧?
他不理解杨过为什么能撑下去,凭什么,凭那只神雕吗?还是凭父辈的江湖恩怨?亦或是当时和小龙女那已经道不清说不明的爱情?
好像是,但又好像都不是,这些都太肤浅了,肤浅到不足以支撑一位绝世大侠的人设,他不是杨过,他想象不到那段文字描述下的悲伤和绝望,或许就像老家伙说得那样,杨过心里可能也有一个脆弱的理由,在他身中剧毒、断臂伏在马背上颠簸出城将死之际,脑海里划过的……不舍,划过属于他的……康河?
小河越来越近,路明非咬牙,像是开始了五千米长跑的最后冲刺,忽然间鲜润的、张扬的翠绿色扑面而来,仿佛穿越了无垠的广袤森林,白色的世界离他远去缩成米粒大小的光点,像是从那些树叶缝隙透过来的斑驳阳光,点亮了他放大的瞳孔。
酥麻的电流传遍全身,他再一次看见了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窗外爬满了枝叶繁茂的爬墙虎,风将这些叶子掀起,如同翻涌的绿色海浪。他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孤单地站在屋子里等待爸爸妈妈下班回家。
另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的头,手掌轻抚着他的头发。被玻璃过滤后的夕阳梦幻地像是泡影折射出的光,将他们的面容模糊,看不清神情。
“哥哥,一定要活下去啊,”孩子轻声说,“你我都要涉过悲伤的河流,不遗余力地活下去,我们是彼此仅有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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