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姝挺直了背脊,目光坦荡地迎上穆锦的视线:“方才楚誉衡当街污蔑、意图强掳且蓄意伤人,众目睽睽。小女子愿作人证,随公子前往白鹭书院惩戒堂,据实陈情!”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我的天!真要去书院告状?”
“那可是告自己‘弟弟’,虽然是个假的。”
“侯府的面子往哪搁?”
“这姑娘,胆子够肥的啊!”
穆锦深邃的眼眸里飞快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并未多言,干脆利落地颔首:“楚小姐深明大义。白鹭书院自有法度,不会令此事含混不明。请——”
他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方向正是出城往云泉山白鹭书院去的官道。
楚明姝深吸一口气,轻轻扯了一下身边半夏的袖子,低声道:“走。”
“小姐!”半夏脸色依旧有些发白,手臂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刚才的凶险,她担心地看着楚明姝,又瞥了一眼楚誉衡,最终还是咬咬牙,“我陪您!”
“贱人!楚明姝!你给我站住!”眼看楚明姝真的抬步要跟着穆锦走,楚誉衡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剧痛中勉强回过神。
开除书院的威胁压得他喘不过气,想爬起来冲过去拦人,可手腕和肩膀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发软,刚才穆锦那看似轻巧的一捏一压,几乎卸掉了他半身力气。
“你敢去!你去了书院,便是彻底跟侯府撕破脸!爹娘绝不会放过你!你在京中休想再立足!”
楚明姝脚步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背影挺得笔直。
半夏紧紧跟上,回头狠狠剜了楚誉衡一眼。
楚德和楚财更慌了,跪在地上爬行几步,想抱楚明姝的腿哀求,却被穆锦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吓得不敢再动。
出城的官道,车马稀少。
楚誉衡终究是挣扎着爬起来追了上来。他不敢靠穆锦太近,只在距离楚明姝主仆两三丈外跟着,一瘸一拐,再不见丝毫翩翩风度。
“明姝姐姐……我知道错了,真的……”
“书院惩戒堂那个屠夫你是没见过,他那鞭子抽下来能要人命……你行行好……”
“想想以前,侯府也算养了你……”
“你非要做绝吗?我爹娘不会罢休的!”
这些断续的、夹杂着喘息的威逼利诱之词,如同蚊蝇般嗡嗡不绝。
穆锦步履平稳,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听见。半夏被烦得不行,几次想回头呵斥,都被楚明姝轻轻按住。
上辈子,这些空洞的承诺和冰冷的威胁早已透支了她的信任。
越靠近白鹭书院,山林的幽静便越深。远处,白墙青瓦的巨大院落群已在翠绿的山麓间露出肃穆的轮廓。
书院高大的石门前,两尊不知名异兽的石雕沉默蹲踞,透着一股威严厚重的气息,与山门外隔出两个世界。
当能清晰地看到“白鹭书院”四字的巨匾和门下值守学子时,楚誉衡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尽。
他彻底崩溃了。
“不!不能进去!”他猛地停住脚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众受辱是一回事,亲手将自己推向被书院开除的深渊是另一回事!
让屠教头拿鞭子抽他?让全院的同窗都看到他这副德行?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不敢再看穆锦和楚明姝一眼,猛地掉头,踉踉跄跄地朝着来路,狼狈不堪地狂奔而去!
如同丧家之犬,连两个跟着的小厮都彻底抛在了脑后。
几个路过的书院学子正好看到他逃走的背影,低声议论着:“那不是昭平侯府的楚誉衡吗?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楚明姝停在书院山门前,远远看着楚誉衡跌撞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身影,唇边溢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逃?以为逃了就没事了么?这扇门,这规矩,岂是你说逃就能逃得掉的?
穆锦朝楚明姝微微点头示意:“楚小姐,请。”
踏入书院石门,喧嚣与燥热瞬间被隔绝。清幽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
引路的学子恭敬地将穆锦和楚明姝主仆带到了惩戒堂前。
屠教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张国字脸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不怒自威。
他正虎着脸,单手提着石锁练习臂力。
看到穆锦带着两个陌生女子进来,他那双鹰眼瞬间扫了过去,在楚明姝和半夏身上短暂一停,似乎有些意外。
穆锦径直走到一张简陋的石桌前,开门见山:“屠教头,请备纸笔。有学生寻衅滋事,当街行凶未遂,需立案。”
屠教头看了一眼穆锦,没多问,只低沉地应了声:“是。”
转身进屋,很快便拿来了文房四宝。
穆锦一撩袍角,在石凳上坐下,并未假手于人。
他执起笔,沾饱了浓墨。笔尖悬停在粗糙的纸面之上,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清朗平稳:
“楚誉衡,昭平侯府嫡子,白鹭书院学子,甲字三号房。天盛二十三年夏月十六,未时三刻许,于新桥街当街拦阻楚氏明姝(已离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