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诗音见到卫雯琴,笑容立刻加深几分,快走两步迎上去:“琴姐姐!我还想是谁这般气派,果真是你到了。难得你肯赏脸,从前不是总说这些雅集宴饮最是无趣的么?”
卫雯琴目光依旧落在那热闹大门处,纤长的睫毛微垂,遮住眼底一丝漠然。
“无趣是真无趣。不过今日……有场热闹可看,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玩味的浅弧,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前方不远处。
大门右侧,站着一个身影。
春寒料峭的风吹过水月榭门口新移栽的几株细弱花树,显得格外萧瑟。
一个穿着王府三等仆妇统一酱色粗布袄裙,身量微胖的中年妇人,正被人半推半架着,牢牢按在大门左侧一根刷了红漆的大柱子旁边。
王府管家秦嬷嬷那张刻薄的脸板得如同石雕:“郡主的吩咐,廖嬷嬷,你是明白人。今日雅集,贵客云集。郡主仁厚,让你在此迎候嘉宾。这可是天大的体面!一步也不准挪动!直到最后一位宾客进去——听明白了?”
廖嬷嬷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被钉在那里的一根木桩。
郑诗音跟着卫雯琴的视线看去,微微蹙了蹙眉,低声道:“咦,那不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
“可不就是她!”卫雯琴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点讥诮,“昭平侯府那位搅动风雨的老仆妇!在京兆府大堂上,指证真千金楚明钰掳走她、对她用刑,只为陷害假千金的那个?呵,好像叫廖什么来着?瞧瞧,如今倒攀上了广陵王府高枝。”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靠近大门附近几位刚刚下马车的官宦小姐们听清。
那几位小姐本就对近日京城的这桩大奇闻有所耳闻,此刻见到当事人竟被当作“活摆设”杵在广陵王府别院门口,无不投来探究、鄙夷、或是看戏的复杂目光。
廖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尴尬得脚趾抠地。
郡主的真实用意,还用想吗?
不过是在用她做一把刀!
楚明钰今天一定会来,京兆府那场闹剧的“苦主”和“诬告者”,在光天化日下对峙——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加深京城显贵圈对楚明钰的恶劣印象?
一个不择手段、连家中老仆都折磨的歹毒女子!什么真千金?什么贵女风范?统统是笑话!
如此声名狼藉的女子,靖国公府还敢娶?
郡主这是要借她廖嬷嬷这张破鼓,把楚明钰的名声彻底敲烂!敲死!好为她自己谋夺靖国公世子妃之位铺路!
楚明钰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会是何等反应?会是何等愤怒?又会如何报复?
廖嬷嬷不敢想!
可她能怎样?她的身契捏在郡主手心里!
郡主脾气暴戾,权势滔天,秦嬷嬷那刀子一样的眼神还刻在她背上!动一下?怕是等下被拖走打死就是她的下场!
廖嬷嬷只能靠着冰冷的木柱,拼命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早知今日下场……
当初在侯府,在楚明姝手下安安稳稳地做个管事嬷嬷,多好……
那姑娘性子和软,对手下仆妇虽也立规矩,但从不会打骂苛待,冬日里偶尔还会赏碗热汤暖暖身子。
她到底是被猪油蒙了心,贪图了什么?
水月榭门前车马喧腾未息。
不多时,一架翠盖珠缨宝车,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贵气缓缓停稳,瞬间压下了周遭不少声音。
所有目光都不自觉地聚焦过去。
车帘被一只戴着莹白素绫手套的手优雅掀起。两名盛装侍女敏捷地放下脚踏,随即恭敬地垂手退至两侧。
一条水波般垂坠流泻的紫棠色缕金雀尾罗裙拂过车辕,裙裾下露出半寸金缕鞋尖。
楚明钰仪态万方地走了下来。发髻高挽,簪着一支赤金嵌红宝鸾凤步摇,流苏轻曳,映衬得她本就清艳的容颜更添几分夺目光彩。
贴身丫鬟紫莺紧随其后,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侧另一位老妇。
那妇人衣着看似是深褐锦缎,细看却织着暗青色的缠枝藤蔓纹样,极尽内敛之奢华。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罩着玄色罗帕。
面容已染风霜,却不显老态,尤其那双微微下耷却锐利得惊人的眼睛,只轻轻扫过门前人群,便带着一股沉压感,让几个正欲上前攀谈的贵女莫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廖嬷嬷眼角余光猛地瞥到那抹熟悉的紫棠色身影。
楚明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浑身的血霎时凉了一半!
完了……看见她了!被这般屈辱地摆在门口当猴看!
就在这心脏几乎要跳脱出胸腔的瞬间!
“快!”一个细碎急促却异常镇定的声音自身后紧邻门房的阴影里飘出。
不等声音落定,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廖嬷嬷的胳膊肘!
廖嬷嬷浑身一激灵,还未来得及挣扎,已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从柱子边拽开两步,踉跄着被拖进了紧邻大门的门房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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