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姝确实感到一股沉重的疲惫席卷而来,连日奔波,提心吊胆,加上这半日情绪的大起大落,强打的精神再也撑不住。
穆锦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倦态,放下筷子:“身子要紧,吃完就歇着吧。缺什么只管找穆福,或者让人去唤我。”
他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又加了一句,“这里是你的家,很安全。”
楚明姝依言早早梳洗。
岸芷和汀兰果然已经接手了贴身服侍的职责,二人动作极快,却异常轻巧,没有半点多余声响,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半夏在旁边显得有些无措,岸芷只温和地对她点头,递了块干净的手巾让她帮忙。
楚明姝看在眼里,心头稍安。
那架精致的拔步床,铺着全新的锦褥。
她躺在榻上,整个人瞬间被温暖与柔软包裹。
帐帷放下,隔绝了外间的灯火。
岸芷和汀兰无声地退到了外间守夜。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风吹过桃树的沙沙轻响。
紧绷的神经一松弛,意识便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坠入梦境。
开始是一些模糊的景象。
似乎在某个春日繁盛的花园里,阳光是金黄色的,暖洋洋。
人影晃动,有穿着华美宫装的女子身影,笑声温婉而遥远。
有挺拔男子的宽厚背影,有清瘦书卷气的少年,大概是尚未归家的二哥穆玥,还有个始终温润含笑,站在她身边的高挑身影,是大哥穆锦。
他们在花树下说着什么,听不清,只有一种暖意融融。
渐渐地,笑声仿佛被吞噬,温暖的金黄色像是被泼翻了墨缸,瞬间被一种粘稠的猩红浸染。
“砰!”剧烈的爆裂声骤然在梦中撕裂。
假山轰然崩塌,亭台扭曲着倒下,刚才还娇艳欲滴的花朵在一股狂暴的力量下被撕扯,践踏,眨眼间化为烂泥。
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破这片猩红背景,闯入楚明姝的视野。
广陵王凌昭弘!
他五官因愤怒和暴戾扭曲变形,双目赤红,死死钉在穆锦的身上,嘶吼着:“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楚明姝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她看到凌昭弘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佩剑,剑尖直指穆锦的心口,整个人挟裹着摧毁一切的疯狂,狠狠扑了过去。
“不——!”楚明姝用尽全身力气尖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奔。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是脖颈骤然一紧,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的喉咙。
巨大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一切。
凌昭弘死死盯着被逼退一步的穆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你再走近一步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
楚明姝无法呼吸,无法发声,连思考都被掐断。
不知过了多久。
“啊——!”嘶哑到变了调的惊呼出口。
楚明姝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眼睛在惊恐中骤然睁开。
面前是绣着精美花纹的帐顶。
身下是厚软的锦褥。
哪里有什么血红的花园?哪里有什么面目狰狞的广陵王?
冷汗如同无数虫子瞬间爬满全身,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她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紧紧裹住,拼命缩向拔步床最里面的床角,后背死死抵住床板。
夜色浓稠如墨,从窗棂缝隙渗透进来,带着刺骨的寒。
尖利的惊叫仿佛还在耳边炸开。
啪嗒。
非常轻微的硬物落地声。声音来自头顶上方。
几乎在同一刹那,微弱的橘色火光就在角落亮起。
楚明姝本能地一缩,惊惶抬眼。
一个单薄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落在拔步床脚踏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幔,人影清晰起来。
是岸芷。
她一手稳稳端着刚刚点燃的蜡烛铜托,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帐内和四周,确认无异常,才低声问:“小姐?”
灯火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床架和垂下的烟罗纱帐。
楚明姝看清了来人的刹那,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猛地松弛下来。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喉头火辣辣地疼。
岸芷似乎并不意外,她将烛台轻轻放在离床不远的高几上,烛光将拔步床周围的小块区域照得一片透亮。
她解释道:“方才奴婢在上面待着。”她指了指房梁,“落地惊到小姐了,是奴婢的不是。惊了小姐的梦。”
“上面?”楚明姝靠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头顶。
那里只有雕花的承尘,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依旧深邃。
想象一个少女整夜无声无息地蛰伏在那样的高处,楚明姝心底的惊愕压过了恐惧。
“嗯。”岸芷的回应简洁干脆,“梁上视野更好,能顾着整个屋子和门窗。大少爷交代过,夜里值守,须时刻警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得懈怠或睡沉过去,以防不测。奴婢和汀兰轮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