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起身吧。”凌昭弘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抬了抬手,袖袍随着动作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众人这才敢呼出一口憋在胸腔已久的气,窸窸窣窣地直起腰。
有几个胆小的姑娘起身时腿都有些发软,被旁边的侍女悄悄扶了一下才站稳。
凌昭弘的目光再次扫过底下规规矩矩站好的众人,在穆明姝发顶处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才接着开口,语气刻意放得平淡,像是在说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本王不过是憋闷久了,出来散散心,寻顿清静饭食而已。诸位不必多礼,随意吧。”
这话就跟石头落深井似的,听起来波澜不惊。
但那“清静”两个字,落到众人耳朵里就变味了。尤其是挤在饭庄门口的这些贵女,谁都不是傻子,再听不懂就是真蠢了.
王爷嫌她们杵在这儿碍眼,挡了他的“清静”。那眼神,那语气,无声地传达了三个字:都散开。
人群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各人脸上颜色各异,有窘迫,有失望,有后怕。
话音落下,凌昭弘不再看众人作何反应,动作干脆利落。
他反手一伸,再次精准地逮住了身后那个还试图探头探脑往楼下张望的妹妹的后衣领。
这一抓,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遍。
“哎哥!你……”凌昭阳惊呼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
凌昭弘拎着妹妹,如同提溜一个不甚安分却无甚威胁的小包裹,二话不说就往雅间里面拖拽,几步就离开了窗边众人视野的中心。
“吱呀——哐当!”
方才被凌昭阳猛地推开的那扇轩敞花梨木窗棂,被凌昭弘另一只大手毫不迟疑地用力一带。
结实的窗扇干脆利落地合拢,发出了两声稍显沉闷的钝响。
彻底隔绝了楼上楼下。
也隔绝了那令人如坐针毡的的注视。
桃源饭庄门口的空气,似乎在那扇窗户彻底关严的瞬间,才重新获得了流动的自由。
一种明显的松弛感,如同被风吹开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
先前憋住不敢大声喘气的,此刻用力地吸了口气。
手心捏出了冷汗的,此刻悄悄在裙裾上蹭了蹭。
那些被吓退后心有余悸的,终于敢低声议论了。
“走了?”
“谢天谢地……”
“真的是广陵王啊……刚才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冻住……”
“……快别说了,腿还是软的……”
“……郡主怎么惹着他了?揪得那么利索……”
细碎的议论如同雨后地面的小气泡,小心翼翼地在散开的人群中冒出。
几个相熟的小姐互相交换着眼神,里面还残留着未能平复的惊悸。
卫雯琴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用一方绣着折枝梅的帕子轻轻按了按鬓角沁出的细微汗意。
顾菱嘉望着那紧闭的窗户,眼底还有未曾完全熄灭的星火般的亮光,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尽,显得有些怔忪和失落。
楚明钰的反应则冷清得多。
她看向穆明姝微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似乎在无声地确认着什么。
穆明姝已经迅速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干净,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另一边,二楼的雅间内,窗户虽然关着,隔绝了街面的声浪,但里面远谈不上“清静”。
凌昭阳甩开她哥的手,小脸气得鼓鼓的,活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猫。
她两步冲到桌边,一屁股坐下,把桌上那碟精致的雪花酥推得离自己远远的,那架势仿佛是在跟什么仇人划清界限。
“憋闷!散心!还寻清静饭食?”凌昭阳提高嗓门,脆生生的声音在雅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噼啪作响,“凌昭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就开个窗怎么了?这饭庄是你开的啊?再说,人家卫小姐她们都在底下好声好气见礼了,你倒好,板着脸关窗!
你瞧瞧你说的那些话。呵呵!你这尊大佛杵在窗口,脸臭得像刚被人撬了祖坟似的,谁还敢‘随意’?鬼都得被你吓跑!”
她越说越气,下巴仰得老高,眼睛里全是不忿。
手指头指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我就想叫明姝上来一起吃饭怎么了?碍着你哪根筋了?非得把我拎走!你堂堂广陵王,威风倒大得很嘛!对自家妹妹使唤得挺顺手啊!”
凌昭弘自顾自走到桌旁,撩开外袍衣摆坐下,动作沉稳利落。
他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
茶水注入杯盏,淅淅沥沥,不疾不徐。
凌昭阳噼里啪啦一通控诉,结果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恨不得把整张桌子都掀了才解恨。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凌昭弘!你哑巴啦?刚才楼下那眼神那么凶!现在装什么清心寡欲!你是不是有病?好不容易伤好了才出来,就为了跑这儿来吓唬人玩?吓唬人那么有趣?你吓唬我就算了,干嘛还吓唬明姝!”
“吓唬?”凌昭弘终于放下茶盏,杯底与木质桌面轻轻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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