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助似的看着好友,声音带着虚弱。
穆明姝吐出一口细微的气息,像是在积蓄力量,又似在做出最终的判断。
“等。”
“等?”徐澜曦完全懵了。
“对!”穆明姝断然应道,“等我们府上的车来!”
她似乎已经完全排除了那最糟糕的打算。
“稳住自己!我们身边还有岸芷汀兰他们几个!身手足够护卫一时。”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徐澜曦惊慌的脸庞,又落到侍立一旁的岸芷身上,“岸芷!”
“奴婢在!”岸芷一个激灵,立刻应声,如同绷紧的弓弦。
“吩咐下去,让几个侍卫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重点看护这座小楼的门窗!若有身份不明,探头探脑窥探或试图靠近者,不必问话,立即拿下,捆严实了带来见我!若人多势众冲突起来,保护我和徐姑娘为上,下手不必容情,出事了我担着!”
“是!”岸芷精神大振,洪亮地应了一声,领了命令,如同一阵旋风,脚步迅疾地推门出去安排了。
雅间内瞬间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窗外的夕阳已经沉到了山棱线之下,饭庄四处挂起的气死风灯次第亮起。
那昏黄的光影,无力地渗透过窗棂上的细密格纱,在两人面前的雕花方桌和身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远处后山林间的谈笑声渐渐淡去,可能是玩得尽兴了,正准备折返。
然而这丝预兆中的喧嚣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如同潮水,悄然漫过雅间的门槛。
无声的凝重感再次沉沉压下,压在两人心头。
徐澜曦无意识地伸手,指尖划过冰凉的杯沿,茶水早已冷透,那寒意似乎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冻得她肩膀又轻轻缩了一下。
她偷眼看向身旁的穆明姝。
穆明姝纹丝不动地坐在窗边那张酸枝木圈椅里。
那张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绝美脸庞,此刻在摇曳灯影下显得异常冷峻,仿佛戴上了一副玉石雕琢的面具。
暮色一层层浓稠起来,像是泼进了砚台里化不开的宿墨,沉甸甸地覆盖了整个桃源饭庄。
楼下的喧杂声浪像是被什么东西掐断了喉咙,渐渐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过后的死寂。
“明姝……”徐澜曦的声音低低的,里头裹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惊疑。
“你……你怎么……”她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眼神里的迷茫几乎要溢出来,“你一点都不怕么?”
穆明姝正支肘靠在窗边,目光沉沉地投向楼下,像是在极力辨认什么。
那指尖下意识地轻点着窗框,发出极细微笃笃声。
听见徐澜曦的话,她轻轻侧过脸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十六岁……是啊,这副皮囊,这身份,十六岁,正是闺阁娇养,遇事惊慌的花季。
徐澜曦的惊惶才该是常态。可她穆明姝的心呢?那里面塞满的,是前世饱受摧残的灵魂啊,眼前这小小的围困,几匹马儿被放倒的变故,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根本惊不起她心底真正的波澜。
怕?前世的每一次挣扎,哪回不比这次更凶险万分?哪次不是从刀山火海的绝境里爬出来的?
她再抬眼看向徐澜曦时,脸上浮起一丝浅淡弧度,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些:“怕有何用?不如省些力气想想破局的法子。况且——”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像是穿透了木板,“我们的人,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楼下一阵明显由近及远迎过去的脚步声便钻进了雅间。
紧接着是一个刻意拔高了调门的男声响起,那声音清朗悦耳,却透着一股子脂粉堆里浸淫出来的浮滑气,像只开屏的孔雀。
“穆家妹妹,徐家小姐还在里面吧?真真委屈两位了!”
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两下,没等里头应声,便吱呀一声推开了。
靖国公府世子顾长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目光首先便精准地捕捉到了窗边的穆明姝,继而才落到一旁的徐澜曦身上。
“好在人没事,真是万幸!”他几步走进来,姿态从容优雅,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捏着一把湘妃竹的折扇,扇骨微合,轻轻点着掌心。
穆明姝的目光在他踏入门槛的刹那便凝住了。心头翻涌起的前世记忆碎片带着刺鼻的血腥气——跳入冰井前,浏阳郡主凌昭阳那双绝望的眼睛;而这男人,此刻衣冠楚楚的靖国公世子顾长安,当日在城中青楼楚馆销金窟里左拥右抱,为哪个头牌妓子描眉画鬓的风流快活传闻……
前世今生交织,眼前这张自以为风雅的面孔,让她胃底一阵翻腾。
“顾世子有心了。”徐澜曦虽觉此人举止浮夸,但好歹身份贵重,又特意前来探看,便勉强起身,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穆明姝却没动,她甚至没再去看顾长安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而是又将视线转回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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