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燕婷背对着门口,坐在琴桌前,纤瘦的肩膀在薄衫下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听到门响,她似乎微微一震,随即缓缓地转过脸来。
烛光跳跃着,映亮了她半边脸颊。
那双总是蕴着水光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撞入康远瑞的视线里。
那里头有乍然亮起的欣喜,像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漾开涟漪。
然而这欣喜又被一层浓重的隐忍飞快地压了下去。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眼底激烈地冲撞,最终只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柔光。
康远瑞的心,莫名地,被这复杂的一眼轻轻撞了一下。
章燕婷已经站起了身。
她飞快地垂下眼睑,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恭顺。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期盼地迎上来,哪怕只是靠近一步。
她只是站在原地,然后,深深地弯下了腰。
“妾身给侯爷请安。”
康远瑞负手立在原地,看着她在烛光下深深俯首行礼的姿态。
一丝熟悉的掌控感,混合着方才琴音撩起的怜惜,悄然熨帖了他方才的烦闷。
他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章燕婷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恭谨到近乎疏离的表情。
“侯爷请稍坐,妾身为您沏茶。”她声音轻柔,脚步却显得有些虚浮,走到一旁的红木圆桌边。
滚水注入青瓷茶壶,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片刻,一杯新沏的茶被她双手稳稳捧起。
走到康远瑞面前,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双手将茶盏举至胸前,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
“侯爷请用茶。”
康远瑞的目光在她捧着茶盏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手,曾经也是温软细腻的。
他伸出手,并未去接那茶盏,反而像是随意地拂过她的指尖,指尖传来的微凉让他眉头蹙了一下。
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皮肤。
他踱了两步,顺势在窗下那张铺着软垫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榻上铺着半旧的锦垫,他高大的身躯陷进去一些,姿态舒展,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倨傲。
揭开茶盖,象征性地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吹了口气,浅啜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喉,他像是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目光落在章燕婷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
“太医不是再三嘱咐过,你这身子虚,须得卧床静养?”
“怎么这就下床了?还抚琴?”
章燕婷一直垂手侍立在他身侧,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些。
“劳侯爷挂心。妾身躺了这些日子,感觉身上松快了些,便想着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免得躺得愈发懒怠了。抚琴,也只是心中烦闷,随手拨弄,排遣排遣罢了。”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手中的茶盏,“侯爷再尝尝这茶?是今年的新茶,味道尚可?”
康远瑞不置可否地将茶盏递还给她。
章燕婷立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转身去桌边续水。
热水注入空盏,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站着做什么?”康远瑞看着她添水的背影,忽然开口,“坐下回话吧。”
章燕婷添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水满七分,她稳稳放下水壶,这才捧着茶盏,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走向一旁的绣墩,反而依旧站在原地,隔着一步的距离,双手将茶盏重新奉上。
唇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极淡。
“侯爷体恤,妾身心领了。只是为妾者,自有为妾者的规矩。妾身不敢僭越。”
康远瑞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住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句“规矩”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诸如“此处并无外人”,或是“本侯让你坐便坐”,可话到了舌尖,看着她那副仿佛早已认命的姿态,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甚至有点自讨没趣。
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有些生硬地接过茶盏,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目光移开,落在窗棂上摇曳的树影上。
短暂的沉默在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只有烛芯燃烧偶尔发出细微的哔剥声。
“侯爷……”章燕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妾身听闻,前些日子秋萍去了您书房伺候?”
康远瑞正有些烦躁地转着手中的茶盏,闻言,目光转回她脸上。
“嗯,是的。”他语气平淡,“手脚还算麻利,人也算伶俐。”
“那便好。”章燕婷像是松了一口气,“妾身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妾身只是担心秋萍那丫头不懂规矩,伺候不周,扰了侯爷清净。若她得用,妾身也就放心了。”
她微微前倾,似乎想为他空了的茶盏续水。
康远瑞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听着她话里那点小心翼翼的关切,心头一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