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她既已决定,自有她的章法。她这个人……”他顿了顿,眼前浮现出章梓涵那双沉静的眼眸,“最厌恶旁人自作主张,插手她的事。她有她的骄傲,她的路,让她自己走。我们只需看着,在她真正需要时……”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惊尘已然明白。
在章梓涵真正跌入深渊边缘时,才是稽查司出手的时机。
暗中守护,而非干预。
郁澍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看着它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他转而问道:“孟姨娘那边,查得如何了?可有进展?”
惊尘神色一肃,立刻回禀:“回大人,属下这几日循着线索追查,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一个曾在章家老宅当过多年花匠的老人。他年岁虽大,记性却好,对当年那位深居简出的孟姨娘印象颇深。属下已按他的描述,请画师海清绘制了画像。”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画筒,双手奉上。
郁澍接过画筒,拔开塞子,动作看似沉稳,但惊尘敏锐地注意到,大人捏着画筒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郁澍缓缓抽出了里面的画卷,一张素白的宣纸徐徐展开。
画上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半身像。
女子穿着素雅的旧式衣裙,眉目温婉清丽,气质沉静如水。
画师的笔触细腻传神,将女子的神态捕捉得极为精准。
郁澍的目光,原本带着审视和探究,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女子右眼鬓角边那颗殷红如血的梅花痣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郁澍的脑海中炸开。
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握着画卷边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起来,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那双冷酷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狂喜、悲痛……无数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翻涌。
是她!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破了尘封多年的闸门。
深宫,弥漫着药味的阴暗角落,一个瘦弱的孩子蜷缩在破旧的被褥里,发着高烧,瑟瑟发抖。
是那个眉眼温婉的宫女,不顾危险,偷偷给他喂水喂药,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替他挡住管事太监的责打。
是她,在他耳边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叮嘱:“澍儿,记住,装病,装哑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多少个日夜,是她如同幽暗深宫里唯一的光,庇护着他这个无依无靠的“病秧子”。
舒姨…
那个他以为早已消失在深宫中的舒姨!
孟舒舒!
原来她当年离开皇宫后,化名为“孟姨娘”,辗转嫁进了章家。
电光火石间,一个更加惊心动魄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郁澍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地盯向惊尘:“章梓涵,她今年多大?!”
惊尘被他眼中骇人的光芒慑得一怔,立刻答道:“回大人,属下查过,永定侯夫人章梓涵,今年二十有一。”
二十一岁!
完全对得上!
舒姨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进入章府为妾,生下女儿……
一切都严丝合缝。
章梓涵是舒姨的女儿!
这个结论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郁澍的心口。
狂喜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几乎让他眩晕。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刺骨的杀意!
康远瑞!
那个庸碌无能,宠妾灭妻的男人!
那个即将被章梓涵抛弃的废物丈夫!
之前对康远瑞的厌恶,此刻瞬间升腾为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杀机。
郁澍眼底瞬间布满血丝,周身散发出寒气,仿佛来自地狱。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画像,画中女子鬓角那点殷红的梅花痣,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泣血。
惊尘被他身上陡然爆发出的恐怖气息逼得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从未见过大人如此失态,如此充满毁灭欲的模样。
值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郁澍粗重的喘息声。
郁澍将那幅描绘着梅花痣的画像仔细卷好,塞入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
舒姨…孟姨娘…章梓涵…这几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碰撞,搅得他无法思考,只剩下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立刻见到她!
立刻确认章梓涵就是舒姨的女儿!
他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没入值房角落那条只有他知晓的隐秘通道。
这条通往永定侯府惊鸿苑的密道,他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密道的出口,藏在章梓涵卧房内那面巨大的梳妆镜之后。
郁澍悄无声息地推开暗门,踏入这间弥漫着淡淡冷梅香气的房间。
室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
榻上锦被整齐,书案上笔墨未动。
心,猛地一沉。
这么晚了,她不在自己房里?
难道……去了康远瑞那里?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郁澍眼底刚刚压下去的暴戾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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