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即将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握着门框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叫章梓涵。”郁澍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重量。
不是“永定侯夫人”,不是“那位”,而是章梓涵。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门而入,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惊尘瞬间变得错愕的目光。
惊尘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住了,慢慢变成了惊诧。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落汤鸡?狼狈?这些都不足以让惊尘惊讶。
让他心头巨震的,是郁澍最后那句话,以及说话时那种罕见的维护姿态。
强调她的本名?纠正一个称呼?
在稽查司,在郁澍口中,目标人物向来只有代号或身份。名字?那是属于活人的印记。
郁澍何时在意过这个?更遑论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女人,去纠正下属的称呼!
惊尘缓缓站直了身体,抱着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他眼底那点玩世不恭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动。
头儿……这是真栽了?为了那个章梓涵?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稽查司深夜的沉寂,也在惊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雪覆盖着永定侯府的琉璃瓦。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从侧门驶出,碾过薄雪,朝着东市方向而去。
章梓涵端坐车内,神色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锐利。
马车并未直接驶向铺子,而是在汇通钱庄门前停下片刻。
章梓涵独自下车,很快又返回车内,手中已空空如也。
那枚温润的玉佩,此刻正静静躺在钱庄最隐秘的库房里。
做完这件事,章梓涵似乎卸下了一个包袱,眼神更加沉静。
马车再次启动,开始了她今日精心安排的“巡视”。
第一站,是侯府名下最大、最显眼的酒楼——醉仙楼。
正值早市,本该热闹非凡,但章梓涵下车时,看到的却是大堂里稀稀拉拉几桌客人。
掌柜的愁眉苦脸地迎上来,声音都带着哭腔:“夫人,您可算来了!这入冬以来,大雪封路,南边的鲜货运不来,北边的贵客也过不来。您看这,一天下来,连本钱都赚不回啊!伙计们的工钱都快发不出了……”
他一边诉苦,一边引着章梓涵看那些空置的雅间。
章梓涵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账房拿出厚厚的账本时,随意翻看了几页,眉头越蹙越紧,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背影沉重。
第二站,是城西的茶铺“清心居”。
铺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伙计在打瞌睡。
柜台上摆放的茶叶罐子,蒙着一层薄灰。
管事搓着手,一脸尴尬:“夫人,天太冷了,喝茶的人少,新到的几批好茶,压在库里,眼看要过了最好的时候。这租金又贵,实在是……”
章梓涵的目光扫过那些积压的茶叶,眼神黯淡下去。
她拿起一罐茶叶闻了闻,又放下,指尖冰凉。
第三站,布坊“云锦阁”。情况似乎更糟。
货架上堆满了色彩暗淡、花样过时的厚棉布和粗麻布,一些轻薄的绸缎被挤在角落,落满了灰尘。
管事的胖脸皱成一团:“夫人,今年皮裘卖得贵,棉花也贵,可这厚棉布……唉,有钱的都去买皮裘了,没钱的又嫌贵。这些货压在手里,光是库房的耗费就不是小数目。”
章梓涵看着那些积压的布料,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伸手摸了摸一匹明显陈旧的绸缎,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微微发颤。
马车继续前行,依次经过了城外的庄子、几家位置稍偏的小铺面。每到一处,迎接章梓涵的都是掌柜或管事愁云惨雾的脸、诉不尽的开销和入不敷出的账目。
亏损、积压、客源稀少、大雪封路……这些词如同冰冷的雪片,不断砸向章梓涵。
马车内,章梓涵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马车驶过东市边缘那家不起眼的粮行时,她曾不动声色地微微掀开一丝窗帘缝隙。
粮行门口,几辆满载的马车正卸着新米,管事虽也穿着旧袄,脸上却带着忙碌的红光。还有那家专营煤炭的小铺子,门口排着长队,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更远处,一家皮货店的掌柜正喜笑颜开地送走一位大主顾。
这些真正赚钱的营生,被她巧妙地避开了,或者只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她的“巡视”,本就是一场演给康家人看的戏。
马车行驶时,她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窥探的视线,如影随形。
很好,鱼儿在看着。
临近傍晚,马车才慢悠悠地驶回永定侯府。
章梓涵扶着侍女的手下车,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重,仿佛被一整天的“坏消息”压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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