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被抽掉了骨头,浑身发软。
席间重新响起了筷子碰碗的细微声响,咀嚼声也小心翼翼地响起,但那份热闹和喜庆,早已荡然无存。
每个人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就在此时——
“咻——嘭!”
“咻咻——嘭嘭嘭!”
窗外,漆黑的夜空骤然被点亮。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争相炸开,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映得半边天都亮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隔着厚厚的窗纸传进来,一声接着一声,热闹喧嚣到了极致。
厅内,却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这顿年夜饭,吃得人心惊肉跳,味同嚼蜡。
此时的永定侯府祠堂内,只有长明灯幽幽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无数牌位,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香火和木头特有的沉静气息。
本该被罚跪在此的章梓涵,此刻却并非跪着。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深青色袄裙,身姿笔挺地站在供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细长线香。
动作一丝不苟,神情平静,仿佛外面那场差点掀翻屋顶的风波,与她毫无关系。
她将线香稳稳地插入香炉,看着那青烟袅袅上升,融入祠堂上方沉沉的空气里。
然后,拿起旁边备好的干净软布,开始仔细地擦拭供桌上的浮尘,动作轻柔而专注。
就在她擦拭到供桌最下一层,靠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时,那垂到地面的猩红绒布桌围,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怯生生地从桌围底下探了出来。
乌溜溜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正是那只小白狗——踏雪。
它似乎认得章梓涵的气息,小声地“呜咽”了一下,带着劫后余生的可怜劲儿。
章梓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峭。
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甚至微微弯下了腰,朝着桌围底下伸出了手:“出来吧,小可怜,没事了。”
踏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温柔声音的召唤,小心翼翼地从桌围底下爬了出来。
它浑身雪白的毛有些凌乱,沾了点灰尘,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章梓涵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将它抱了起来,用袖子轻轻拂去它身上的尘土。
“吓坏了吧?”她抱着踏雪,走到祠堂侧面一个光线稍暗的角落,声音轻得像耳语,“别怕,他找不到这里。”
她轻轻抚摸着踏雪,安抚着它受惊的情绪。
踏雪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小脑袋依赖地靠在她臂弯里。
“夫人。”一个几乎与祠堂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章梓涵身侧,正是修颜。
修颜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气息收敛得极好。
章梓涵没有回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踏雪的毛,只淡淡问:“前面如何了?”
“回夫人,”修颜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语速很快,“侯爷暴怒,康大小姐以死相逼,被老夫人强行压下。老夫人当众说狗已跑丢,暂不追究,命人送婷姨娘回房等黎太医,强令众人继续用饭。侯爷已愤然回席。眼下席面虽在继续,但气氛早已变了味儿。”
章梓涵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仿佛早已预料。
“嗯。”她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修颜的目光落在章梓涵怀里的小白狗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夫人,这狗留在府里终究是祸患。侯爷他……”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康远瑞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章梓涵打断她,将怀里的踏雪,毫不犹豫地递向修颜,“现在,帮我把它秘密送到京郊那个庄子上。交给陈嬷嬷,她知道该怎么做。务必藏好,决不能再让任何人发现它的踪迹,尤其……是侯爷的人。”
“是!夫人放心!”修颜立刻伸出双手,接过还在微微发抖的踏雪。
那小狗似乎察觉到要离开章梓涵,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小的呜咽。
“乖,去吧,安全了。”章梓涵最后轻轻拍了拍踏雪的小脑袋,眼神深处有一丝柔和,但转瞬即逝。
修颜抱着踏雪,身影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
祠堂里又只剩下章梓涵一人,还有那满堂沉默的牌位。
她重新站直身体,走到供桌前,看着那些在长明灯火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牌位。
“夫人,”修颜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从方才的阴影角落传来,带着一丝凝重,“还有一事。黎太医就要到了。他若去给婷姨娘看诊,万一诊出她两次‘小产’皆是无中生有,并无实据……”
这才是修颜心底最深的担忧。
章燕婷假孕争宠,这要是被太医戳穿,可是欺瞒主家扰乱血脉的大罪!夫人作为主母,也难逃一个“失察”的干系!
章梓涵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片阴影。
长明灯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她半边脸,另一半隐在深深的暗影里。
她非但没有丝毫惊惶,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诊出来?你以为她章燕婷有那个本事,能一而再地瞒过所有人,搞出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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