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那一片由无数灯火汇聚而成的京城画卷。
在这片宏大的宁静中,章梓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辉煌灯海的某处。
凭借着对侯府位置的熟悉,她很快辨认出来——永定侯府所在的区域。
那里,曾燃起过一场不小的骚动。
此刻望去,那片区域虽然依旧被周围的灯火映照着,但之前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那场试图烧毁她过往的大火,终究是熄灭了。
就像她与康远瑞那纠缠了两世的孽缘,无论过程如何激烈,最终,也只剩下这一点点被淹没在繁华灯火中的痕迹。
火虽熄了,名分却还未真正断绝。
就在这份复杂的心绪悄然弥漫之时,身后紧贴着的胸膛传来微微的震动。
郁澍低沉的声音,带着山风的清冽,清晰地响在她的耳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康家那边的事,都结束了么?”
这声音很轻,落在章梓涵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糟了!
她怎么忘了这茬?
当初为了摆脱郁澍的追查和利用,她曾信口胡诌,谎称自己是康家安插的暗桩,以此作为交换,让郁澍暂时放她一马,并承诺替他探查康家内部的一些隐秘。
这三个月,她困在侯府自顾不暇,哪里真的去查过什么?更别提给郁澍任何交代了!
郁澍此刻问起,哪里是关心她是否摆脱了夫家?分明是在不动声色地质问她:当初的承诺呢?三个月了,你查到了什么?或者说,你当初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章梓涵的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露馅!
郁澍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若被他知道自己当初是欺骗利用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章梓涵已有了决断。
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甚至微微向后,更贴近了一些郁澍的胸膛,仿佛在寻求依靠。
“结束?谈何容易……”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灯火,仿佛沉浸在愁绪里,“人是被赶出来了,可那纸和离书,康远瑞当时被我气昏了头,又被那场火吓住,暂时没顾上。我怕他回过神来,或是被府里那些老顽固一撺掇,又反悔不肯签了……”
她顿了顿,语气染上更深的不安:“没有和离书,我这身份就始终不清不楚。开女户?更是痴人说梦。康家,尤其是康远瑞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他认定的事,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纠缠不清……”
郁澍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面具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后颈上。
沉默了几息,就在章梓涵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时,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
“无论如何,离开那地方,便是好的。”
“恭喜你,重获自由。”
恭喜?
章梓涵微微一怔。这句“恭喜”来得有些突兀,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她无法分辨。
郁澍的心思,如同他脸上的面具,永远隔着一层看不透的冰冷。
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却丝毫不敢放松。
离开康家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麻烦,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镇抚使,以及她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才刚刚开始。
山巅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章梓涵单薄的衣衫,吹得她一个激灵。
刚才那句关于康家的试探,郁澍的反应看似平淡。他到底信了多少?
他深夜拦截,带她策马狂奔至这绝顶之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她看一场烟花,赏一片灯火?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掌握一丝主动权。
章梓涵微微侧过脸,借着远处烟火的微光,看向郁澍,声音尽量放得平静,带着一丝疑惑:“大人深夜策马,带我来此,便是为了看这京城夜景与跨年烟花?”
郁澍的目光依旧投向远方那片璀璨的光海,闻言,并未立刻转头。
隔了几息,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穿透夜风:“是。”
就一个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章梓涵的心跳却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为了带她看风景?这回答太过纯粹,纯粹得近乎诡异。
一瞬间,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他对自己……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章梓涵自己用尽全力狠狠掐灭。
荒谬!可笑!章梓涵,你脑子被冷风吹傻了吗?
眼前这人是谁?是稽查司的镇抚使,是心思深沉如海,手段狠戾如刀的郁澍!
是那个能面不改色看着人血溅五步的活阎王!他怎么可能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心思?
这绝不是欣赏!这分明是敲打,是警告!
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你看,我能随时找到你,带你到任何地方。你在我面前,无所遁形。你欠我的,该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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