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澍:“……”
他额角青筋跳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抖缰绳:“走。”
于是,一行三人,郁澍骑马在前,惊尘驾着满载灯笼的马车居中,修颜步行跟在车旁,以一种极其古怪的阵容,朝着槐花巷迤逦行去。
刚到巷口,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火气飘来。
小院的门虚掩着,里面有隐约的说话声和锅铲碰撞的叮当声。
郁澍下马,示意惊尘在外稍候,自己轻轻推开了那扇院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袅袅升起的白色蒸汽,是从临时用砖块垒起的灶台上,一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铜锅里散发出来的。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让院中悬挂的新灯笼透出的光变得温暖而朦胧。
章梓涵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用长筷在锅里搅动着什么。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腰间系着块蓝花布当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几缕发丝被蒸汽濡湿,贴在她的额角和脖颈旁。
听到门响,她回过头来。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额角还有一点不小心沾上的灰渍。
手里还拿着筷子,笑着招呼:“郁大人来啦?快进来,正好,这锅底熬得差不多了,就等你来下肉片呢!”
那一刻,院子里弥漫的饭菜香,锅里翻滚的热汤,灯笼温暖的光晕,以及那个在烟火气中回头笑望的身影……
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幅极其生动且无比温暖的画面。
郁澍猛地顿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一股酸涩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时,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光景。
放学归家,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母亲也是这样在灶台边忙碌着,回头笑着对他说:“澍儿回来啦?洗手吃饭了。”
那是家的味道。
是他早已失去,深埋心底再也不敢触碰的温暖。
他僵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片烟火缭绕,和烟火中那个笑脸。
章梓涵起身相迎,刚走到院门处便顿住了脚步。
郁澍正指挥着惊尘从马车上卸下灯笼,各式各样的灯笼堆成了小山——绢纱的、红绸的、竹篾的,有绘着山水的,也有素面清雅的,在昏暗的暮色里叠出暖融融的轮廓。
“郁大人这是…”章梓涵有些讶异。
郁澍转过身,玄色衣袍几乎融进夜色,唯有那双眼睛清亮有神。
他语气如常,仿佛搬空半个灯笼铺子再正常不过:“乔迁之喜,总不能空手来。想着你这院子新辟,夜里光亮或许不足,这些正好用上。”
说罢,他也不等章梓涵回应,径自拎起两盏最大的灯笼,足尖在院墙边轻轻一点,身形便已掠上屋檐。
动作利落潇洒,惊尘在底下默契地递上一盏又一盏点燃的灯笼,郁澍将其一一悬挂在檐角、树梢、廊下。
章梓涵立在院中,仰头望着。
那人身形在渐深的天幕下来去如风,灯笼在他手中次第亮起,暖光流转,将他平日略显冷硬的侧脸映得柔和了几分。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院落便已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柔和的光晕笼罩着尚且陌生的庭院,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温暖而清晰,连晚风拂过新栽的花木的影子都投得细细碎碎,在地上轻轻摇曳。
章梓涵望着这漫天暖光,忽然间怔住了。
眼前景象莫名地与那日的记忆重叠。
也是这样的高处,也是这样的万家灯火。
两人纵马至山顶,俯瞰下去,整个京城沉在夜色里,却有无数的灯火星星点点蔓延至天际,浩瀚又温暖。
那时郁澍曾说:“你看,京城这么大,灯火万千,总有一盏能照到你心里去。”
而今,他将这万千灯火,搬来了她的院中。
“不喜欢?”郁澍不知何时已落到她身边,低声问。
章梓涵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袖口,迟疑一瞬,终是轻轻点头:“当然是喜欢的。”
惊尘在一旁插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大人何止是缺光亮,他查案时废寝忘食,窝在刑档房里啃干饼子也是常事,有时连夜赶路,能在路边野店凑合一顿就算不错了,哪还顾得上挑用饭的地界。”
郁澍瞥他一眼,惊尘立刻收声,麻利地挂好最后一盏灯笼。
正此时,院门吱呀一响,修颜带着另外三人回来了。
春喜、江蓠和朱莎个个垂着头,没精打采,尤其是春喜,眼角还红着,像是哭过。
可一进院子,看见满院灯火通明,又看见负手立在院中的郁澍,三人顿时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先前那点低落瞬间被惶恐盖了过去。
章梓涵心下顿时了然。
她搬出侯府,下意识里仍觉得身边人与往日无异,却忘了春喜他们终究是下人,平日见个管事都要低头,何曾与郁澍这样身份的人物同处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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