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娘看着榻上毫无动静的程庭芜,又瞥了眼黑衣人莫测的神情,忍不住追问。
“那眼下该怎么办?难不成今日这一趟,竟是白忙活了?”
黑衣人闻言,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冷意。
“跟在我身边这些年,竟还是这般眼界?你看我像是会做白费力气的事?”
茹娘被他看得一缩脖子,连忙换上讨好的笑:“主人说笑了,您向来算无遗策,自然不会做无用功,是我愚钝,没看透其中关节。”
黑衣人这才收回目光,朝她勾了勾手指,茹娘立刻乖觉地凑上前,将耳朵贴近他唇边,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
茹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
说罢便转身快步走向暗门,绯红的裙摆在石阶上划出急促的弧度,很快便消失在通道深处。
石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
而此时,凝香阁内的贺云骁正陷入一片难堪的混乱。
他刚一踏入阁楼,脂粉香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个穿着水红纱裙的姑娘立刻缠了上来。
“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咱们凝香阁吧?”
“奴家陪公子喝杯薄酒如何?”
贺云骁眼中寒光一闪,不等对方触到自己,腰间长剑已被他抽出半寸,锋芒乍现的瞬间,一股凛冽的杀气骤然散开。
“滚。”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周遭的调笑与喧闹安静了片刻,姑娘们识趣地退到一旁。
贺云骁这才缓缓将剑归鞘,抬手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杀气只是错觉。
只是经此一闹,他周身的寒气更重了几分,再没人敢轻易上前纠缠。
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间敞开的厢房,掠过每一张嬉笑的面孔,却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瞧见,更别提程庭芜的身影。
二楼转遍了,他又压着性子往三楼去。
三楼比二楼安静些,廊下挂着几盏琉璃灯,光透过薄纱罩子洒下来,添了几分朦胧。
走到中段时,贺云骁忽然顿住脚步。
最末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有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窗边。
那少女穿着一身紫色纱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后,曲着手撑着脑袋,微微歪向一侧,像是正为某事烦忧。
贺云骁本想径直走过,毕竟这阁楼里的女子多是这般装束。
可目光掠过那背影的刹那,心头却莫名一动。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那扇门。
“姑娘,”他放轻了声音,试探着问,“你可见过一个……”
那身影却对他的贸然闯进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贺云骁心中疑窦更甚,快步走上前,伸手想将人转过来细看,指尖刚触到那微凉的纱裙,对方的身子便猛地一软,竟直直往他怀里倒来。
“阿芜!”贺云骁失声低呼。
怀中的少女正是程庭芜,她双目紧闭,显然还在昏睡。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细想,右侧的屏风后忽然劲风乍起!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黑袍带起的气流扫过桌面,将茶盏掀得粉碎。
贺云骁本能地将程庭芜护在身后,反手抽出长剑,“呛啷”一声,剑身与对方袭来的掌风相撞,竟震得他虎口发麻。
“又是你。”
贺云骁声音里淬着冷意。
黑衣人面具下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掌风愈发凌厉,招招直取要害。
贺云骁将程庭芜往旁边推了推,提剑迎上,剑光与黑袍在狭小的厢房里交织,木桌被劈成两半,屏风应声碎裂,两人皆是动了真格。
贺云骁一边格挡一边暗自思忖,心头疑云密布。
这黑衣人若是为乾玉而来,方才既有机会将程庭芜藏起来,又何苦将她送回这明处?
这念头刚在脑中闪过,黑衣人已欺近身侧,掌风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直逼面门。
那掌法狠戾异常,指尖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淬过毒的杀招。
贺云骁不敢怠慢,长剑挽出层层剑花护住周身,剑气劈开黑袍带起的阴风,将对方的掌风一次次挡回去。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沉声喝问,剑峰直指对方心口。
黑衣人却不答话,只将攻势收得更紧。
他身形诡谲如影,在破碎的屏风与桌椅间穿梭,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贺云骁渐渐察觉不对,对方的招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在有意无意地将他往厢房内侧逼。
那里靠近程庭芜藏身的墙角,一旦自己退无可退,难免会顾此失彼。
贺云骁看穿对方意图,心头怒火更盛,长剑陡然加速,剑光如瀑般倾泻而出,硬生生在黑袍织就的阴影中劈开一道缺口,逼得黑衣人不得不后退半步。
在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贺云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带着程庭芜离开。
他旋身避开对方接踵而至的掌风,足尖在碎裂的木桌残骸上一点,身形已掠到墙角。
俯身将程庭芜打横抱起的瞬间,背后骤然袭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侧身格挡,却仍被掌风扫中肩胛。
“噗——”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贺云骁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抱着程庭芜撞开窗户纵身跃下。
夜风灌进衣襟,带着他坠向楼下的巷道,肩胛处的痛感如附骨之疽般蔓延。
他不敢停留,足尖在巷墙借力一蹬,身形踉跄着冲出数丈远。
身后没有传来追袭的动静,那黑衣人竟没有再追。
贺云骁无暇深究,只拼着最后几分力气,抱着程庭芜往客栈的方向疾奔。
可毒性蔓延得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已开始阵阵发黑,视线里的街景渐渐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连脚步都变得虚浮。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却终究抵不过那股汹涌的眩晕。
就在他膝盖一软,即将栽倒在地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吧?”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
贺云骁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面容,竟与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身影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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