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在石头那副“死妖精又来纠缠我家小男宝”的鄙夷目光中,面色坦然的坐上傅闻山的马车。
车帘一掀,清冷的皂角香气瞬间钻入鼻翼。
傅闻山那双灰白的眸子转过来。
徐青玉心里第一百次起疑:他是真瞎吗?
男人唇角一勾,目光奚落:“这不是我的新外室青玉姑娘吗?”
没想到徐青玉单刀直入,“我救傅公子一回,傅公子放我一马,我以为我们昨日已经谈妥,以后也就此揭过。为何公子眼下对我冷嘲热讽?”
“不一样。”傅闻山眯着眼睛笑,“你心不甘情不愿救我一回,我被你借刀杀人后不计前嫌救你一回,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那…傅公子打算对我阴阳怪气到何时?”
傅闻山轻轻一笑,“看爷心情。”
眼睛都瞎了,心肠还这么坏!
想当初在梧桐苑初见他时还惊为天人,以为他是画卷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定然不食人间烟火。
貌美、娇弱、会嘤嘤嘤撒娇又善解人意的那种。
又有藏书楼周显明调笑她,他为其解围。
她还当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大白莲花,不曾想,靠近后才发现是朵黑心莲!
从花到根儿都是黑梭梭的!
徐青玉昨日冷静后,完全断了用做他外室慢慢脱身的法子,且不说这傅公子瞧着不像是贪图美色之辈,就说若他真贪图她的美色,必定有一百种法子能把她拴在地下室里。
男狐狸这高枝儿,是很诱人,却也致命。
她还是老老实实打沈玉莲那个怪为好。
徐青玉搭乘他的马车到了主街之上,主街上一群孩子疯跑,远远的听见他们整齐划一的唱着什么。
“周家小儿装体面,生不出娃怪妻贱; 药汤灌得妻憔悴,自家裤里没半点
大哥读书好风光,弟弟软烂如烂秧。
外头嘴硬家里横,断子绝孙怨何人?”
见徐青玉探头听得认真,傅闻山便随口问了一句:“这群小孩儿在唱什么?”
徐青玉收回视线,放下车帘,同样一脸不解:“谁知道呢?”
又见冬青没有跟上来,她这才和傅闻山分道扬镳。
傅闻山的马车转头驶入一条小道,不多时,停靠在一户栅栏人家跟前。
盲杖探地,傅闻山在石头的搀扶下落地。
小院的门被石头推开,院子里养了几只鸡,藤架上种着绿油油的青菜,晾衣杆上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院中那人坐在逍遥椅上打扇,院内只听见“笃笃笃”几声,紧接着便是黄狗狂吠。
院内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她穿一身市井妇人喜爱的粗布麻衣,头发只用木簪挽起,眼尾出现几条苍老的细纹。
看起来就和这条巷子里的任何一个妇人别无二致。
她拿团扇扇了黄狗一下,“阿黄,别乱叫,是熟人。”
蒋夫人望向院子中站着那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
身材修长孔武有力,右手撑着一根乌木如意盲杖,那双瞳孔漆黑略显灰白,此刻正慢慢往她的方向靠拢。
“姨母。”
傅闻山拱了拱手,随后继续用盲杖探路。小黄狗跑过去在他脚边打圈轻嗅,又哼哼唧唧两声。
“阿黄,过来。”蒋如是招了招手,坐起身来撸了撸小狗,“派人监视了我一个月,如今终于舍得亲自登门。但如果你还是来问那件事,我的答案依然不变。”
院子没有其他座位,傅闻山便只能站着回话,他拍拍手,立刻有人呈上一个木匣子。
里面装着一只被人砍断已经发烂生蛆的手掌。
蒋如是脸色微变。
头顶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这是来周府刺杀我的凶手之一。您知道我的,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规矩道理,只晓得以杀止杀。”
蒋如是乃将门虎女,虽未上过战场,但好歹提过剑杀过人,因而并不惧怕傅闻山的这些手段,“怎么,你要杀我?”
她脸上没半分惧色,“好啊,反正我早就该跟着你外祖一家在地下团聚。这些年我苟活于世,烂命一条,索性你给我个痛快。”
傅闻山抿唇。
他或许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清官难断家务事…牢狱里审问犯人的手段,他不忍加诸姨母之身。
毕竟母亲生前,唯一挂念的便是这位长姐。
此时此刻,傅闻山突然想起徐青玉捅向亲大哥的那果决一刀。
傅闻山软了语气,“姨母。我来通州城第一日便同你推心置腹。”
“我说过,我此来通州城,一为养伤,二为完成母亲遗愿。”
“我只是想为外祖一家上一炷香。”
蒋夫人看也不看傅闻山,只顾逗狗,“你来通州城第一日,我也告诉过你,你外祖他们葬在京都蒋家祖坟之中,离你的国公府不过半日距离。你若要祭拜他们,无需千里跋涉来刘家村。”
傅闻山胸脯起伏,“蒋家祖坟的棺木里…空无一物。十年前就有人盗走外祖一家尸首。”
蒋夫人微阖双眸,“我远在千里之外,此事你应该问你母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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