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时,连夏临也会悄然退身。
一时四下皆寂。
唯有夕色余影投散在墙上,仿佛又回溯到了那年的书院。
自己休课后留下,是为了堵候先生请问,却在路过一间讲室时,看见了正用笔杆杵着下颌唉声叹气的女孩。
闻声抬头,见是他,神色倏然一亮,“沈砚,先生罚我抄书,你字写的好,你帮我抄好不好?”
他知道她最厌困顿,能甘愿在此习读,想都不用想是源自何故。
可他停顿半晌,依然退后一步,无声彰显疏离。
“林小姐,既然同在书院,依规,您该称我师兄。”
女孩歪着头,并未因这句话而扰,露出了狡黠笑意,“那我重说,好不好嘛,师兄?”
尾音轻轻挑扬,像墙角轻捷跳走的狸奴,尾稍擦过的触觉。
记忆如此深隽,令如今的他仍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将那一尾握在手中。
却仅是搅散了虚幻的忆景。
眼前仍是大理寺昏暗不明的卷库。
再无心翻阅,他放下卷册,走到院中。
架阁库地处偏幽,独立成院,本是大理寺中唯一鲜有喧嚣的地方。
然而此时,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沈砚寻声走去,竟被冲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鼻尖隐约闻到一丝浅浅的松香。
对方跌坐在地,破旧的毡帽下,露出一张惊慌稚气的脸庞。
看清沈砚后,忽然愤恨尖斥:“狗官!”
声音有些熟悉,沈砚不觉怔住。
这空档,那人跌跌撞撞跑开,紧随其后进来一队侍卫。
领头的是那负责狱审的推丞田旺。
田旺抱拳,仍是那副油滑嘴脸,“大人恕罪,属下失职,未能看管住疑犯,冲撞了大人。”
“这是?”
“回大人,是淮水楼的小杂役,案发的时候正巧看了现场,吓晕过去。今天找来问话,一口咬定就是季公子杀人,又没有凭证,宋大人斥了几句,他竟张口就咬在了宋大人的手背上,随后逃窜。”
沈砚立时忆起,为何觉得声音熟悉,就是此人叫出了那夜盘桓在夜空中的一句“杀人了!”
“我看那还是个小姑娘,多半是被牢狱之势吓到了,你们莫要出手太狠,关几日点到教训即可,别落了伤害百姓的口实。”
“那杂役是个姑娘?”田旺惊诧。
沈砚扫他一眼,并未言语。
莫说她的轮骨身形昭然若揭,就是那熏香气,又有几个男子能如此。
“全听大人教诲,属下这就去交代。”田旺忙识趣道,追着队伍而去。
沈砚轻轻叹息一声,宋少予性子睚眦必报,也不知自己的敲点能有几分作用。
之后两日,夏临不时带回些案件的讯息。
沈砚审理的那夜,所涉狱差并未有人踏出寺门,暂且估测不出是谁对御史台走漏风声。
仵作的勘验记录干净清晰,死者为掐窒,再无多余赘述。
刑讯的供录中,季应奇一直未诏,咬死自己进了房中便酒气上涌,酣睡过去,其余一概不知。
宋少予主理后,对他彬礼有佳,就差捧成坐上宾,昨天还对外宣称,案子存有疑点,他已找到关窍。
再细追问,便闭口不提。
眉目却尽透喜色。
抚瑶的尸首他在事发当夜便第一时间亲见,雪白脖颈上,掐痕对称,理应无异。
宋少予的反应也在预想,他爹虽是刑部侍郎,平日也颇好攀附,门风一贯如此。
只是对御史台那条,提了句:“御史台那边我也打探过,自是都不肯吐露信息来源。既然大理寺中也查不出所以,不如去御史张大人家周遭问问,当时是否有谁出没。”
然而,一夜间,风向骤变。
“听说季应奇忽然改口供,认下了所有罪行。”
沈砚正对着卷宗抄录:“死者悬于梁下,勒痕显闭环形,赤红。”
闻言悬笔半空。
“宋少予昨日还在设法回环,怎么今天就把季应奇逼得招认?”
夏临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神色,“属下将打听来的内容尽数说与大人,但属下也实在难以确准是否可信。”
沈砚抬头。
“听说,昨天晚饭过后,本来在官廨休憩的宋寺正忽然奔跑出来,口中叨念着,说是抚瑶姑娘化成厉鬼,出现在他床塌边。”
夏临不觉放缓了语速,见沈砚未置可否,继续道:“又说抚瑶样貌可怖,冤屈深重,一字一句将真相尽数告知了他。
随后他就到狱中,又亲审了一遍季应奇。可听我在狱审那边的眼线说,当时的宋寺正,面色诡异,语调离奇,连说的话,都像是出自他人,仿佛真的被上了身一般。
更没想到的是,季应奇竟然就招了!随即宋寺正便一气呵成,拟了初判:死罪!”
沈砚凝眉,“在这期间,可曾有人出入过宋寺正的房间,或探视过季应奇?”
“目前打探的情形是并无,而且,按说命案疑犯在定案前不准探视,若有暗箱操作的人,大约也不会承认。”夏临犹豫一番:“大人,你说会不会真是抚瑶姑娘冤魂不灭,前来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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