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予的尸首正孤零零躺在床塌上。
据他爹说,他是连发几夜高热,陷入昏迷,最终猝然离世。
世上并没有毫无缘由的亡故。
眼下他面色苍白,透着层乌青,眼底淤积了更深的熏色,面目几分狰狞,脖颈有抓挠出的血痕。
想起沈砚说与自己那些有关宋少予此前种种异举。
难怪让自己来验尸查毒。
可自家儿子死因死状皆如迷雾,身为刑部侍郎的爹却悄然无声,只字未提。
如此看来,或许不安人手到后院,严控有人接触宋少予尸首的举措,并非偶然。
季有然心道一声叨扰,一边替他套上衣袍,一边探查。
又些许愤懑,补了句:“宋少爷若怪,就去梦里吓唬沈砚那王八蛋!”
婢女在此时拿着针线跑来。
“可是银针?”他追问。
婢女连连点头。
“你去外门看守,棺木随时会到,若听到动静,你就咳嗽三声。”
“可……”婢女有些迟疑盯着针线。
季有然举起衣袖,露出一块缝痕,递到她眼前,“我缝的。”
婢女连声致谢退到了门外。
季有然拿起银针,一手捏住宋少予的脸颊,迅速刺入他的舌尖。
银针却并未变色。
季有然扬眉。
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三声咳。
季有然抬头,婢女在冲他疯狂摆手,随后约是怕老爷责难地退走不见。
季有然却还不能退。
舌尖无毒,并不代表无异。
若进食一阵,还需探查胃部。
此时不查,落了棺盖再无机会。
如今剖腹显然不可能,只能刺查后背的脾胃俞两穴。
季有然心下一横,伸手将宋少予拖起,探进领中。
却在此时,一行人已跨过门廊,转过一角,便能透窗而视。
于是第一个转来的尹尚书,不经意抬头,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情景。
自家郎中季有然,推坐起宋少予的尸身,手臂探进衣领。
遥遥与他四目相望。
饶是多年游走刑狱,刀尖舔血的尹尚书也一时难持情绪地惊刹脚步。
带得跟在他身后的宋侍郎,和抬着棺木的仆从都被迫停步。
踉踉跄跄,棺木摇曳。
“大人?”宋侍郎不明就里。
“我……”尹尚书史无前例地口中磕绊,他手团在唇下咳了一声,“我忽然想,眼下人手可充足,是否需要部中再委派几人?”
宋侍郎道:“感谢大人,但小儿无功无名,还是从简便可,别再劳动他人了。”
说罢正要前行。
“宋侍郎!”尹尚书又唤他。
“两位大人呦,有什么话落棺再讲也不迟!吉时不可误啊!”执事举着罗盘催促。
尹尚书只得收声,让出通路,心中万千情绪,遮在面中。
再转过廊角,窗棱缝隙间,已不见了季有然放肆的姿态。
执事上前,招呼着将棺木停稳。
“准备抬身落棺!”悠长音调漫在院中,棺椁稳稳落地。
宋侍郎的身形又晃了晃。
尹尚书轻轻扶住。
他感激望了一眼,站稳,扶了扶素帽道:“大人请在此处稍后,抬身之事就交由我等即可。”
主家显然并不希望自己进到卧房,尹尚书只能停步。
目光却紧追窗口,虽然那里已看不出异样。
不多时,四名男丁各抬木板一角而出。
其上平放的尸首,衣衫齐整,双手交叠胸口,只是面上覆了张素巾,想必是丧仪的要求。
尹尚书紧握的拳这才稍稍松开。
“落!”执事引吭。
一行飞鸟从枝头惊起。
“儿啊!”宋侍郎忽然趴俯在尸身上。
先一步顺后窗跳出的季有然贴在墙边,听着一阵纷乱,慢慢渐息,随后“咔嗒”一声闷响。
盖棺定论,他长吁口气。
队伍抬着棺木向灵堂行去。
他探头张望,小心翼翼闪身而出。
心中又将沈砚骂了个体无完肤。
悄无声息溜回正堂,恰逢棺入主位。
亲眷宾客依次上前焚香吊唁,女眷们更是哭得几欲昏厥。
纷乱里无人注意。
季有然整整衣衫,跟随在队伍间,缓缓向灵堂走时,忽闻一道沉喝:“季有然!”
回头,尹尚书在不远处盯着他,目光如审视狱中囚犯。
连名带姓,季有然头皮一阵发麻,磨蹭着步子向尹尚书走去。
可胡诌的理由在心中滚过几番,都显荒谬。
恰在这时,门房匆匆而来,揖礼道:“季大人,门外有个大理寺的官人,自称姓夏,说急求见您。”
季有然猛地停步,朝尹尚书抱拳遥道:“大人,大理寺姓夏的只有沈少卿贴身侍卫,想必是少卿大人有要事相召,有然便不做奉陪先行告退了,还望大人替我向宋侍郎致歉!”
说罢不待回应便随门房快步而去,步伐生风,几乎要伸手拖拽门房衣领。
*
戌时。
三架马车停驻在大理寺院中,每辆上不是车厢,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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