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单脚着地,用拐杖敲了她后,将村医劝走,说全是家丑,托他切莫外传。
随即关了门,棍子如雨点砸落。
他爹一边打,一边啐道:“还嫌不够丢人!一个福薄的丫头,失了名节合该吊死,往后都不准再提!”
她在抱头躲闪间,看到了爹房中桌上,堆起的小堆闪光。
竟是锭锭银两。
她的姐姐被一卷被席包起,爹用拐杖杵着她的后脊,逼她和自己一道,连夜在后院刨了个土坑。
将姐姐放置其中时,她忽然发现姐姐衣衫里有张纸页,偷偷摸了出来揣在自己身上。
后来,她找了识字的问,才知道,那上是四个字。
“尤松,尤琴。”
姐姐那日正式拜了师,琴师践诺为她二人取了名字。
姐姐常说,松香护琴,所以姐姐自己挑了个松字,将琴字赠予了妹妹。
愿能一生护她。
也愿她一生如琴音妙美。
她不甘。
同样不甘的还有李家的哥哥。
李家哥哥日日上门,爹搪塞说姐姐在城里和人争吵,一时想不开才吊死,可他不信。
虽然姐姐曾告诉她不能说与李家哥哥,她还是忍不住,和盘托出。
李家哥哥上了京里衙门,一番喧闹。
不顾爹的阻挠,官差将姐姐尸身掘出,几日后,却也给出了自戕的答复。
“槐花村,尤家长女,悬于梁下,勒痕显闭环形,赤红。”沈砚忽然出声打断。
他背的,是曾在他被寺卿赶去清理积案时,调阅的卷宗里的内容。
“如果是悬梁而亡,勒痕应有交错,而非闭环,可即便如此,却仍是盖棺定论。”他冷冷道:“苏掌柜继续。”
苏昭点头,“然而当夜,李家却突生大火。”
李家哥哥和孤母命丧火场。
李家老二也失了踪迹。
又几日,她爹忽然跌进了家中的枯井摔死。
她明白事有蹊跷,连夜逃窜到京城。
京城之大,却并无她容身之处,她也叫不上姐姐那琴行的名字,几日下来,已饿得前胸贴腹,晕倒在了一条巷中。
醒来后竟发现在一间房中,有位衣衫绫罗的女子见她醒来,忽然撩了一捧凉水,擦在她脸上,左右端详道:“抚瑶,都怨你这丫头好管闲事,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楼里捡,好在嫩是嫩了点儿,但是样子说得过。”
她才知道,自己呆的这地方叫淮水楼,是京里最大的风月之所。
说话这位是管事妈妈。
妈妈说留下可供温饱,但之后得侍客。
她不懂何为侍客,但听着有饭吃,还能藏身,正要懵懵懂懂点头。
却被一道清越声音打断。
“妈妈,这还是个小姑娘,你同她讲这些哪懂,让这么小一点的孩子就见客,传出去了,咱们楼那'雅'字的招牌我看也别留了。”
她循声看去,说话的女子一身素衣,模样冰清秀丽,像画里的仙子。
妈妈瞪仙子一眼,“就你话多!见不了客的我留她做何,我们淮水楼当慈善堂?”
仙子道:“我那层缺了个杂役,不如让她顶上,若真有什么,过几年等她长大也不迟。”
她便如此留下,也渐渐通晓了何为侍客,亦知晓那日仙子对她的回护之恩。
楼里常有熏醉之人,为遮脸,她把自己抹上灰,再终日盖一顶破帽。
一日她在清扫楼间时又遇见了仙子。
仙子问她姓名。
她想了想,嗫嚅道:“尤松。”
她想她以后便用姐姐的名字,替姐姐而活,再替姐姐报仇。
仙子笑道:“我叫抚瑶,这原是一把名琴之名,你既叫松,松香护琴,大概是我与你的缘分。”
从那以后她总是悄悄替仙子做事,替她擦洗收整,熏烫衣衫。
连摆给仙子的瓜果都精心削修。
知道仙子爱琴,便备了松香,日日为她擦拭。
被仙子发现,她手足无措。
仙子又笑了,招呼她坐下后,将琴抱在怀里,轻轻拨响了弦。
她知道仙子一曲值千金。
她握着衣襟,不敢直视。
却忽然怔住。
是那首姐姐曾夜夜哄她入眠的曲调。
仙子看着她道:“你和我家中的小妹妹有些像,她如今也该是你这年岁。”
恰有风从窗外拂,仙子衣衫翩跹,阵阵松香袭来。
她目中禁不住盈满了泪。
你也很像我的姐姐。
可她没敢开口。
然而又一日,廊间一阵喧嚣。
听他人说,有客刁难仙子。
她急急跑去,却在看清那人后,如遭雷击。
面目嚣狂,眉间一颗红痣。
是那个凶手!那个害了姐姐的人!
幸得后来有其他贵人替仙子解了围。
也终于知道了那人身份。
户部尚书之子,季应奇。
那之后她像是病了,愤怒又瑟怕,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有时能看见姐姐悬空里摇晃的裙摆。
有时是李家那场连天的火。
有时是爹敲在她头顶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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